距离御膳房找各种理由不放饭给明月阁已三日有余。
这三日,魏昭仪、杏儿、徐福三人全靠之前的积攒勉强存活。
肚子里没有货,百无聊赖,动也不想动的杏儿懒洋洋地朝着徐福问道:“能问你个事吗?”
“当然。”
“听说你原来是一郡太守之子,因为冒犯了陛下所以才被净身的?这事是真的吗?”
“杏儿!”还在缝着衣裳的魏昭仪不满地看过来,“我平日里固然把你当我的亲妹妹一般,正因如此,在这宫中,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也是最应当明了的。”
杏儿嘟了嘟小嘴,正准备老实认错,却听见徐福开口说道:
“我并不在意这些,既然杏儿想听,说出来倒也无妨。”
他接着说道:
“我虽确实是郡守徐瑴之子,却只不过是他酒后乱性的产物,并不受宠爱。”
“母亲被他殴死后,我就被王婆婆带出徐府两人相依为命,自此从未与他有过半分关系。”
“若说有,那也绝对不是什么父子之情,而是刻骨铭心的杀母之仇。”
“因为身份之间的巨大鸿沟,我本以为这辈子也没机会报这个仇。”
“当时两京沦陷的消息传到郡里,全郡人都惴惴不安,生怕战火波及过来。”
“没想到我那好父亲竟然因为害怕想着带全家人弃郡而逃,他也没想到,没想到我这个庶子日日夜夜盯着他,就等着他露出破绽。”
“更没想到的是,尚未太子的陛下竟然刚好路过了安定郡!”
“要说冒犯了陛下,那也只能是欺瞒了他,借他之手为我报了这血海深仇。”
“那你不恨陛下吗?”杏儿听得入神,脱口就问,“毕竟……”
话没问完,就又在魏昭仪的逼视下用力吞了回去。
“当然不恨,我自认是个泼皮无赖,想来也不会有良家女子看上我。用二两肉换一生富贵,怎么看也是笔划算的买卖。”
徐福不以为意,
“更何况,陛下允我将王婆婆也一并带来回乐,让我有能够尽孝的机会,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只怕这既是恩惠,又是提醒吧。魏昭仪心中这么想到。
突然,绵长而又悠远的“咕”声在杏儿的肚子里响起,惹得其余两人失笑。
“姐姐你还笑。”
杏儿小脸通红,
“能吃的都吃完了,再这样下去要杏儿都要饿死了。”
“唔……”
魏昭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亲自去御膳房问问吧。”
……
……
巡视完两边将士训练的李亨款款走在皇宫的小道上,正要准备简单用个午膳,然后再去大都督府找李泌问问情况。
陪侍在一旁的李静忠犹豫了会,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大家,瑶光宫遣人来报,说是张良娣已经亲手调好了羹汤。”
张良娣?
当这个名字从李静忠嘴里吐出来,李亨几乎是本能地保持了警觉。
“怎么?”李亨询问道,“瑶光宫求到你身上来了吗?”
“是,皇孙降生后,大家还从未去宫中看过一眼。”
李静忠把自己的行为归结到为皇帝好上面,
“想必是张良娣心有忧惧,又恐自己主动求见耽误了大家处理国家大事,这才遣人与老奴分说一番。”
“她能有这份心倒是不错。”
李亨不知喜怒地点了点头,
“只是朕不日就要随军出征,实在没办法将时间花在儿女情长上。”
“家国家国,国未靖,哪里来的家?”
“是。”
话已至此,见皇帝已经作出了决定,李静忠也不好再说什么,以免暴露了他和张良娣之间的关系。
李亨轻叹一口气,说道:
“今日就直接去御膳房用膳,节省点时间,也给朕个机会,看看这皇宫中的规章制度是不是如朕想的那般好。”
命令传出后,皇帝在御前班直的拱卫下转而朝着御膳房的方向而去。
还尚未至门前,李亨就已经听到了里间传来的不大不小的吵闹声,眉头一皱,挥了挥手。
有几名御前班直立马冲了进去,不一会儿,内里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之前因为将李泌护送而来被升为御前班直副都统的杨勇听完手下的汇报后,再亲自转述给皇帝:
“陛下,内里是魏……夫人在与御膳房的管事讨说法,听其意思,好像是明月阁已经三天没得到吃食了。”
嗯?李亨“咻”地一下将锐利的目光投向李静忠。
李静忠冷汗直冒,但还算镇定。
幸好自己留了一手,倒腾了好几手才完成这个操作,李静忠在心里暗暗想到。
女人就是麻烦!
要不是自己就是一宦官,被多数外朝大臣们所瞧不起,更加之皇帝登基之后,年轻气盛的士人诸如崔祐甫、畅璀、杨绾等人被简拔上位,个个有朝气有志气,与杜鸿渐之流截然不同。
他犯得着在张良娣一棵树上吊死吗?
就在李静忠脑海中闪过诸多想法之时,李亨已经迈步走进了御膳房。
瞧见中间被两位御前班直押住的肥胖男子,又瞅了瞅缩在角落里的魏昭仪和杏儿,李亨出声道:“宫中的配额都是规定好了的,谁允许你私自克扣?”
“下官,下官没有克扣。”御膳房管事朝着皇帝喊道,“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下官不敢说!”
“算了。”李亨冷笑道,“无非也就那点腌臜事,朕也没心思听。”
“拖下去斩了。”
那御膳房管事听到这话,心如死灰,但依旧死捱着不开口。
他清楚地知道,不开口只死他一人就足够,反之则整个家族都要被灭亡。
李亨再次扫视了一遍整个御膳房,目光落到魏昭仪面上的时候顿了顿,又立马移开,就好像是见到了什么瘟神一般。
“你是……徐福吧?”李亨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徐福老实答道。
“这些日子朕忙得脚不沾地,倒是把你给忘了。”
李亨完全没有什么负罪感,
“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静忠实在分身乏术。现在给你个机会,到朕身边做事,如何?”
“这……”
徐福犹豫地看向了魏昭仪。
李亨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明月阁的差事,你要不怕苦累,想兼着倒也无妨。”
“不辛苦,不辛苦。”
徐福也就是下意识地一望,实在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准许,
“奴必定不负陛下所托。”
“嗯。”李亨看向面无表情的李静忠,“朕记得内府局的局令还空着吧?”
“是。”李静忠既忐忑又恼怒地答道。
皇帝登基之后,因为宫中人数不多的原因,只设了两个机构。
一为内侍省,主要围绕在皇帝身边,负责与外朝对接等一些事宜;一为内府局,专门管理宫内的指挥调度等各项事宜。
因为先前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的缘故,这内府局局令的位置始终空悬,其中诸事,都是由李静忠来管的。
现在交出去,意味着他的权力将会被分割大半。
“便让徐福暂时管着吧。”
说完,李亨似乎也没心情用餐,挥袖径直走出了御膳房。
李静忠快步上前,抄起两个刚刚做好的食盒,对徐福使了使眼色,然后连忙跟上皇帝的步伐。
这倒也不尽然是坏事,徐福也是可以拉拢的嘛。
李静忠在心中这么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