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生完孩子才不久的张二娘不再假装虚弱，而是早早地在颂枝的服侍下起床，又缝制了些衣物让宦官薄志勇分别送到御营中军和御营左军中去无偿送给将士们。
做完这一切，她施施然地带着颂枝和另外一位名叫春兰的侍婢一同在宫中散步。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好看的，宫中凡是平整一点的土地，都被皇帝用来种植粮食作物。
远远望去，地面都是坑坑洼洼的，只有萦绕其上的不规则小路还算亮眼，实在不像是皇帝的居所。
张二娘的出游像是给出了什么信号似的，不多时，李静忠就在路上“偶遇”了这位如今尚还伴在皇帝身边，且唯一有子嗣的娘娘。
李静忠微微垂下脑袋，礼貌地没有直视：
“娘娘喊老奴来，是有什么要嘱托的吗？”
“我有什么要嘱托的？”
张二娘的语气毫不客气，
“你先前是怎么和我保证的，说我只要诞下龙嗣，假装虚弱几天，你自有办法让皇帝来我寝宫里多歇几日。”
“可结果是什么？半个月过去，我竟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
说起这件事，李静忠就有些头疼：
“娘娘要说别的事没办好，老奴不管怎样也就认下，但这件事实在不能一概而论。”
“这半个月，陛下非只没来娘娘这里，就连新迎进宫的郭氏女那，也只新婚之夜留宿过一回。”
这下倒轮到张二娘愕然了，她突然又想起来什么：
“魏氏女呢？”
“娘娘说笑了。”李静忠低声回道，“陛下正是因为厌恶才让老奴随意寻处地方安置魏氏女，又怎会有闲心去她那留宿。”
张二娘这时才彻底反应过来，实在搞不清皇帝到底什么情况。
难道登基之后，他不仅成了名义上的圣人，甚至有点向实质上的圣人进发的意思？
“反正你自己看着办。”
张二娘的语气软和下来，
“我越受宠爱，能干涉的宫内宫外的事情也就越多，我们能够互帮互助的事情也就越多。”
“这老奴当然知道。”李静忠这么说道，“娘娘是此宫之中唯一为陛下诞下龙嗣之人，这天大的优势足以使娘娘圣眷不衰。”
“还有，我们两勾结的事情要是让陛下知道了，你明白后果。”
“老奴自然明白。”
张二娘左思右想，终于还是说道：
“那郭氏女是郭子仪的女儿，我不敢轻动，就算指使你，你恐怕也只是表面应承。”
“相比之下，魏氏女总显得无权无势一些，你总管宫内调度，想办法在吃食钱货上面为难一下明月阁，这不过分吧？”
“没问题是没问题。”李静忠有些迟疑，“只是这样做似乎没有太大必要。”
“我倒是觉得很有必要。”
迎着张二娘投来的极具深意的目光，李静忠只好点头称是。
……
……
明月阁中，“不受宠”的魏昭仪正一针一线仔细地做着女红，绣着衣裳。
许是太过于生疏的缘故，即使集中精力全神贯注，针线穿梭之间，依然不小心带走了手上娇嫩的肌肤，溢出鲜红的血滴。
“姐姐何必这样？”
在一旁与魏昭仪一同绣着的侍女杏儿瞅见这一幕，立马取来手帕为其轻轻擦拭。
一边擦一边语气幽怨地说道：
“姐姐辛辛苦苦绣的这些东西，不但全被那姓张的老婆娘以她的名义送了出去，到头来还要把自己弄伤。”
“没人知道还要做，姐姐真是个大傻子。”
杏儿是从小与魏昭仪一同长大的玩伴，说是侍女，其实两人平日里素来是以姐妹相称的。
当初在知道魏昭仪被皇帝送入宫中冷落后，魏少游就马上征得了皇帝的同意，将杏儿一同送入宫中陪伴——这件魏少游自己也不认为能成功的事情，反倒是成功了。
“有句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魏昭仪并不在意杏儿的语气，
“我既然嫁给了陛下，自然要随着陛下的心意走。”
“陛下在意重视那些将士，每日至少都要去走一遭，我为将士们缝制些衣物也是应有之义。”
“我哪有说不行……”
杏儿娇哼一声，
“我只是觉得，姐姐做的这些，其他人不知道，就连陛下也不知道，就算做了又有什么用？”
魏昭仪收回自己的手，继续开始缝着衣物，语气调笑：
“这不是杏儿妹妹知道吗？”
“姐姐！”
杏儿觉得自己真是拿魏昭仪毫无办法，
“每月领的银子就那么点，发到我们手上的更是少之又少，姐姐这么挥霍，哪里还坚持的了几日？”
“每日吃食不用花费，月初舅父也会贴补点银子，节省节省，总是够用的。”
“你老是这么说。”
杏儿真是欲哭无泪，
“姐姐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凡事要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等到吃食都被克扣的时候，姐姐你就知道人心险恶了！”
正说话间，去御膳房领膳食的小宦官回到明月阁，观其样子，不正是徐太守家中不受宠的庶子徐福吗？
原来他被带到回乐后，净身是净身了，但却没有被李静忠送到皇帝身边，而是随便打发到一个冷清的位置上。想想也是，李静忠一个对权力那么看重的人，怎么可能允许有其他人在皇帝面前出头。
“饭来了！”
杏儿欢快地放下手中的针线，像只兔儿似的扑了上去。
只是掀开食盒，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啥也没有，于是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徐福。
徐福尴尬地笑了笑：“御膳房的人说去晚了，各宫的饭菜已经全数发放完，没有剩余，让我明天早去些。”
“怎么可能？”杏儿惊叫道，“你往日也都是这个时辰去，今日甚至还要更早些，怎么可能已经发完？”
魏昭仪也发觉了不对，对着徐福问道：“你不要紧张，仔细想想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徐福沉思了会，突然灵光一闪：“好像是御膳房管事听我说到明月阁三个字的时候，态度忽然一下就变了。”
“不会是陛下……”
杏儿刚开口就被魏昭仪打断：“不会是陛下。”
徐福也连忙说道：“肯定不会是陛下。”
“不是陛下还能是谁？”杏儿生气地嘟着嘴唇，总算是压低了声音，“难不成是那姓张的老婆娘？”
魏昭仪和徐福对视一眼，心中浮现出相同的想法，
——可能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