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刚从奉天殿,回乾清宫处置政务。
丘福请兵符消息,和锦衣卫密奏,同时送到他手中。
一丝丝怒气,爬上老朱的脸。
笔尖在奏疏上匀开一团墨迹,他狠狠丢在地上。
老二真是个废物,连个媳妇都管不明白!
幸亏有老四在!
“邓愈呀邓愈,你到底是怎么教的闺女!”
“教出这么个货色,祸害咱儿子!”
老朱气得跳脚。
旋即,眼眸一阴:“老四干啥去了?”
“他啥时候和老二关系这么好了?”
“李善长请他去,他去找老二干什么?”
“娘的,是不是老四故意拱火?”
“导致老二夫妻不和?”
“他好借机见到他娘?就不用去云南了?”
“那个小王八蛋能干得出来!”
他又碾开情报,和丘福请兵符的口供勘合,反复查验,似乎和老四没关系。
但这小子心眼多,防不胜防。
老朱怒火来得快,退的也快。
因为申国公府衰落,已是必然。
邓愈在时,那是淮西大山头之一。
邓愈死后,邓镇撑不起门楣,早已仰人鼻息。
他和常茂还不一样。
常茂姐夫是朱标,邓镇姐夫是朱樉,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邓镇是庶子,和秦王妃非一母同胞。
在秦王妃眼里,邓家只有她一个嫡女,全家都是她的奴婢。
老二吃点亏,就吃点亏。
他一道圣旨,就能处死邓氏。
可老四搅和进来,就引发他深思了。
这臭小子,心思诡谲的很。
被他抓住马脚的邓銓,就被他搞残废了。
显然在告诉京中勋贵,他老四不是软柿子。
你不是软柿子,却在捏软柿子!
今日又在申国公府发作一番,估计在警告李善长。
你要搞俺,俺就去你韩国公府大闹一场。
反正老子一个猪倌儿,要什么脸?
你韩国公,肯定要脸吧?
也在向咱示威呢!
再不让他见他娘,他就跑到宫中来闹。
这混小子,他二哥被欺负,借着这件事,也能闹出个名堂来。
真是个混蛋啊!
哈哈,像咱!
老朱嘴角弯起,忍不住笑容。
“调什么兵?老四净知道胡闹!”
老朱佯怒,直接踢皮球:“让太子去解决,别闹到宫里来,老子心烦!”
你老四不是想借机见你娘吗?
咱让你大哥去调停,偏不让你进宫!
要知道噢,阻挡你进宫的,是你大哥,不是咱!
你想想办法,怎么过你大哥这关吧!
老朱心情愉悦起来。
对于傻老二被欺负,无所谓。
反正那傻大个,谁都能踩一脚,被欺负的,他这个当爹的都习惯了。
邓氏踩了就踩了,大不了赐死!
咱儿子被打几下,老邓却要陪上个嫡女,这买卖值!
顺便咱再削了老邓的国公位。
嘿,看李善长咋求咱!
他敢不乖乖卖命?
如果朱棣知道,肯定会偷偷的说,像俺!
……
申国公府。
邓氏耍无赖,愣是不念功坊上面的字。
“都站起来!”
“这里是申国公府!”
“是故宁河王的家!”
“轮不到他燕王管!”
“都站起来!”
“邓铎,你是宁河王的血脉,怎的这么软骨头,丢咱爹的脸!”
“站起来!”
邓氏发泼,狠抽邓铎的脸:
“再不站起来,我代族老把你逐出邓家。”
“姓你娘亲的贱姓去!”
“还有你们!”
“有点骨气的站起来,没骨气的,统统砍死!”
“大兄,您来执刀!”
邓愈兄弟三人,他排第二。
大哥邓友隆早死。
三弟邓哻为羽林卫指挥使,是皇帝亲军。
邓友隆有两个儿子,一个死于战乱,一个在战场上残疾,在家主持家务。
他叫邓钧,在家中颇有威望。
“在!”
邓钧一身杀气,他两只手,缺了四根手指头。
都是拇指和食指。
这是被俘虏后,敌军留条性命的下场。
断了拇指和食指,就无法持枪拿弓了。
并非敌军仁慈,而是留着他们,消耗己方粮食。
若碰见残暴主将,会把这种俘虏尽数坑杀。
邓钧命不错。
因为主将是二叔邓愈。
他保得性命,被送回了家。
永远和战场无缘。
对于一个渴望战场的青年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以,他最恨张士诚!
更恨江南人!
这些年,他深居简出,很少露面见人。
“大兄,我爹的面子,重不重要?”
邓氏目光凌厉:“这牌坊上的每一个字,都染着我爹的心血!是我邓家的荣耀!”
“大兄,是我爹的面子重要,还是我们的命重要?”
“二叔的荣耀重要!”邓钧语气沉重。
他缓缓站起来,声音凝重:“吾等宁死亦要维护宁河王的荣耀!”
他是军人,是直性子。
不懂弯弯绕绕,只懂附从。
那些百战老兵,跟着站起来,个个斗志昂扬。
别说面对的是朱棣,就是朱元璋,主人一声令下,他们都敢弑君!
既然闹到了宫中。
邓氏什么都不怕了!
大不了就玉石俱焚!
这牌坊搬进来,搬的好,老四干得漂亮。
也照照朱皇帝的真面目,看看他,会不会薄待功臣的后代!
看着一个个人站起来。
这是我们邓家的脊梁!
邓氏洋洋得意。
在朱棣面前晃悠,敢在我家耀武扬威,看你敢杀一个!
朱棣面无表情,轻轻动了动手指。
铿锵!铿锵!
一声声刀剑出鞘的声音,燕王卫队抽刀拉弓,对准站着的人。
有老卒要动。
邓钧立刻喝止。
燕王卫队先动手,他们主动防卫,允许。
但不能使用兵器。
可如果申国公府先动手,那就是袭击燕王卫队,形同谋反。
邓钧出身行伍,又管理家族多年,懂得里面的规矩。
他断定朱棣不敢动手。
皇帝是分封诸王,但对诸王限制极大。
朱棣若不想被送去中都养猪,肯定不敢杀人,最多狐假虎威一番。
如今邓家不管不顾,和他叫板,哼,看他怎么收场吧!
邓钧是支持邓欣的。
因为,秦王,是家族的主要靠山之一。
拿捏秦王的邓欣,对家族而言,极为重要。
家族必须时刻保持步调与她一致,无论对错。
邓氏眸中隐隐期盼。
杀,杀!
让朱棣杀几个,她可就能翻盘了!
她能重获老二芳心,就因为朱棣一个耳刮子,伤了老二的心。
才让老二重新回到她的怀抱。
如果老二再杀申国公府的人,闹到御前,他也没理。
他算老几啊!
就敢杀国公府的人?
他是亲王,不是皇帝,摆正你的位置好不好!
可是!
朱棣嘴中吐出冰冷的一个字:“杀!”
噗!
有利箭洞穿一个老卒的胸口。
带起一蓬鲜血!
邓钧明显一愣,没想到朱棣真敢杀人!
“列阵!”
邓钧爆喝一声,寻找掩体。
而谭渊、郑亨等人,正渴望在御前表现武力呢。
持刀杀进老卒中间,如砍瓜切菜般,破了邓钧的军阵。
转眼就倒下七八个老卒。
不少邓家奴仆,刚站起来,就被乱刀砍死。
吓得更多奴仆重新跪在地上。
鲜血流到他们脚下,吓得惊叫不已。
整个国公府正堂,乱作一团。
“不能杀了,不能杀了!”
邓铎慌了。
他距离朱棣近,跑到朱棣面前:“燕王殿下,不能杀了!”
大哥离京时,把整个国公府交给他来管理。
对他而言,是一次考验的机会。
他也是庶子出身,是邓镇异母弟。
从军从政,可能性都不高。
最好的出路,就是主持家务。
可是,他却搞得一团糟。
邓銓出事,被搞残疾了。
今日,家族中坚力量,又被燕王击杀大部分。
他这个当家人,当得太糟糕了。
大哥回家,怕是要被动用家法……
朱棣眸中,波澜不惊。
当邓铎冲来时,他左右两个太监护在身前。
“跪下!”
朱棣嘴唇轻启,只有冰冷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