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镇,遗孤营。
天空中的沙暴宛如巨兽,肆意撕扯着这座边陲小城,砖瓦梁柱在呼啸中迸裂出金属刮擦的声响!
此时遗孤营最大的学堂内,十三名东厂番子用脊背抵住摇晃的窗棂,百余名孩童挤在墙角瑟瑟颤抖。
“柯先生,我怕……”
遗孤中,小哑巴瑟缩在角落,一双清澈的眼睛紧紧盯着窗外的飞沙走石,带着哭腔开口道。
“忘记先生如何教你们的了?”
被称为柯先生的男子死死抵着学堂大门,冲着小哑巴露出一抹微笑,“无论什么时候,不要说出那个‘怕’字,不要让敌人知道你的弱点……”
“好,小哑巴不怕!”
小哑巴哽咽着,重重点头。
可下一秒,众人头顶突然发出椽木断裂的炸响,随即原本罩在众人头顶的屋顶冲天而起,被无尽黄沙卷入了天际!
顿时,无尽的风沙和嘶吼声灌了进来!
“啊!”
整个学堂传来遗孤们此起彼伏的尖叫!
“顶住!”
柯先生嘶吼着抵住大门,可眼中却露出绝望之色,没了屋顶,这些孩童又有几人能在这黑沙暴中幸存?
“快点开门!”
然而,就在众多遗孤惊恐的叫声中,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这个声音几乎淹没在无尽的沙啸声中,唯有小哑巴猛地抬起头,眼中浮现出一抹惊喜,“是贾大爷,贾大爷来救我们啦!”
“什么?”
抵门的柯先生一愣,下意识让开大门,随即贾廷与刁不遇携着一众亲卫灰头土脸的冲入。
“贾大爷!”
小哑巴冲着贾廷大声喊着。
“乖……”
贾廷冷厉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温和,随即神情一凝,小哑巴尚未惊呼,身子已被贾廷裹进大氅!
见此,剩余亲卫也纷纷携着孤儿冲出了学堂。
然而就在最后一人冲出时,这座学堂也终于支撑不住,如积木般四散纷飞,化作天空中那一道巨大龙卷!
“跟着我!”
飞溅的瓦砾擦过耳际,贾廷冲身后众人喝道,反手将判官笔钉入土墙,躲开正在垮塌的旗杆。
众人逆着风在一间间建筑物中来回穿梭,却仍有惨叫声不断传来,一名番子被断木贯穿胸膛,血雾瞬间湮没在狂沙中……
风沙击打在脸上,只感觉到火辣辣地疼,而贾廷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将怀中小哑巴埋得更深一些。
“前面是官家粮仓,我们去那里!”
大约行进了一刻钟左右,终于,贾廷透过风沙看到了前方那几座巨大的粮仓,顿时眼前一亮,冲着身后道。
“喏!”
一众亲卫纷纷应命,却见贾廷动用内息冲至粮仓前,刀光闪过铜锁,原本上锁的粮仓大门顿时破开,接着他双臂猛地用力,就将小哑巴与另一名儿童抛了进去!
见此,众人也纷纷照做,将一众遗孤送入其它粮仓,终于暂得喘息之机!
“关门!”
贾廷背抵仓门厉喝,风压令他的颧骨凹陷下去,可是还没等关门,他突然抬头,却看到几张书页从天空中飞过!
下意识地,他本能地使出擒拿手,将那页纸张迅速扣住!
“这是……”
贾廷原本还有些疑惑,可下一秒却见到一抹黑影破空袭来,就要去抢自己手中纷飞的书页!
“是你!”
在看清那道黑影的瞬间,贾廷神情一凝,判官笔顿时从袖中滑下,“周淮安同党!”
“阉狗闪开!”
邱莫言冷声高喝,手中子母剑微微一抖,便发出一声剑鸣,于无尽黄沙中朝着贾廷刺来!
铛!
子母剑与判官笔骤然相撞,贾廷顿时脸色一白,噔噔后退数步,判官笔在青砖地面划出一道火星!
邱莫言的武功,终究要在贾廷之上。
眼见对方还要冲刺,贾廷单手一挥便想要格挡,可却因为之前耗费了太多体力,抬起的手竟在此时微微一颤!
噗!
下一秒,邱莫言的子母剑便已刺穿胸膛!
剑锋贯胸的刹那,贾廷先是一怔,随即神情迅速变得凄厉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扑,便与邱莫言滚入了龙卷之中!
无尽黄沙飞舞,两道人影交缠着互相攻伐,不时有碎石如暴雨般洒落,令两人满身的鲜血淋漓!
“你疯了,快放手!”
邱莫言失声道,眼见贾廷死死抓住自己的剑刃,这个东厂阉狗,竟然打着同归于尽的打算!
可是,贾廷却噙血狂笑起来,笑声嘶哑凄厉,“我贾某人一生作恶多端,可若要伤我东厂遗孤,贾某绝不放手!”
“东厂走狗皆该死!”
邱莫言眼中凶光一闪,另一把子剑轰然出窍,骤然朝着贾廷咽喉刺去!
嗤!
一声钝刀入肉的声响,贾廷狂笑的面孔顿时一僵,他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悬挂在衣角的平安结。
却见平安结殷红如血,如蝴蝶般在空中肆意翻飞……
见此,贾廷眼中浮现出大彻大悟的笑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判官笔同样刺出!
这绝命一击,竟令判官笔发出了破空的尖啸——
嗖!
一道劲风袭来,陈霄侧身躲避,可是那道劲风却好巧不巧,直接削断了他衣角处的平安结!
顿时,平安结随着风暴飞上天空,在沙暴中肆意飞扬起来。
就好像一只殷红色的蝴蝶……
陈霄微微吐出一口气,看了眼被卷入风中的那一抹殷红,随即猛地将斩马剑从雨化田肩膀处拔出!
咔吧!
剑锋回转时带起了血雾,而雨化田右肩琵琶骨应声而断!
顿时,雨化田肩膀喷出一大股鲜血,整个人彻底倒在了地上……
此时,整个战场早已遍布疮痍,原本恢弘宏伟的曹府,已然成了残垣断壁之所。
而围攻陈霄之人,也从数十人降到了四人,整座战场上只剩下了周淮安、金镶玉、雨化田以及万喻楼。
没错,万喻楼也在旦夕之间加入了战场,成为帮助周淮安围攻陈霄的帮手之一。
只不过此时的万喻楼状态同样极差,一条手臂不翼而飞,整个人只是勉强立于血泊之中,不断喘着粗气。
而剩余三人,唯有周淮安还保持着站立的姿态,至于金镶玉和雨化田,已经彻底倒在地上,失去了行动能力。
“终究还是结束了……”
不知何时,一抹月光洒下,陈霄下意识抬头望去,却看到原本的黑沙暴不知何时正在一点点退去,一抹极致的血月傲然凌空。
“胜利了!”
“万胜!”
“万胜!!!”
在城镇的边缘,传来一阵庆祝胜利的山呼海啸,黑旗卫的欢呼自城墙上传来,更令在场众人面色灰败。
“看来,黑沙暴终究埋葬了鞑靼人和那群刘通叛军。”
陈霄轻叹一声,一身白色蟒袍不染丝毫鲜血,一步步逼近身中数剑,但仍然顽强站立的周淮安。
“真没有想到,我周某人穷极一生为国为民,终究还是要死在你这祸国殃民的阉竖手中。”
将死之际,周淮安却释怀了,他忍不住仰天大笑,“难道真是天意如此?”
“嗤,你猜?”
陈霄冷笑,可一双眸子中却满是清醒,一步步逼近着周淮安。
他知道,其实周淮安一直都保留着最后一击之力。
面对这座位面的天选之子,陈霄绝不会有任何掉以轻心,毕竟天意的尿性他早有领教。
这群天选之子,犹如打不死的小强,不到最后一刻,就始终留有翻盘的余地。
不过,自己的四阶剑法之威,也从未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