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废弃驿所外立着一杆白布旗帜,上面歪歪扭扭的画了个牛角图样。
那白布还有褶皱,看起来是新做的。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占据了北新城之后的结果。
有旗帜,就意味着这次聚集的太行贼规模很大,而且有了统一的指挥。
规模大的时候,在野外是很难明确首领位置的,有旗帜才不至于让队伍完全走散。
驿所屋篷下盘腿坐了个壮汉,正用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
“盟首!”
引路的贼人到了门前,换了个正式称呼。
见有人来,那壮汉把地上抹花,抬头问道:“何事?”
这壮汉左边嘴唇长着硬毛痦子。
左髭,贼人的假名确实全都很真实。
“盟首,这位大耳兄弟带了几百兵士前来,说是有买卖……”
贼人走到猛男身前,低头附耳说了几句。
“大耳?可是九尺和丈八的主君?”
左髭抬头打量着刘备,目光最终落到耳朵和牛角斗笠上:“咳……大耳兄弟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左髭的神情有些奇特,多少有点像是欺负了别人家孩子被家长找上了门那种感觉。
“兴师问罪……哼,左髭兄占了我的北新城,靠着我的城池成了太行盟首,但我的人却一直没有消息,我当然要来问问……”
刘备顺着左髭的话头故意作态:“左髭,九尺和丈八等人何在?如今是死是活?”
“别误会……丈八是某族弟,九尺是某故友,某怎会杀他们呢……”
左髭站起身,说得倒也直接:“某本来都让九尺他们先离开了,但没想到他们又返回来放火烧城,某只好先把他们扣下,免得他们再做傻事……大耳兄弟想必也能理解。”
刘备当然能理解。
这并不是左髭有情有义不杀人,而是因为太行山的人还在外面干活儿,须得等回山之前才会杀人灭口。
九尺确实很有可能被杀,因为九尺和那几个匪首进太行山住过两个多月,熟悉山头和路径,又认识很多头领。
一旦九尺和太行贼结了怨,即便左髭不杀他,其他太行贼也不会放心。
但现在,太行贼刚开始行动,左髭不敢轻易杀护乌桓校尉的人。
包括丈八在内,所有驰刑士之前都在北新城,这么多人,再加上丈八是左髭的堂弟,多半是没法守住嘴的。
只要他们落到太行贼手里,那太行贼自然能知道他们是护乌桓校尉本部正兵。
即便没有人吐出刘备的名字,至少也会使左髭知道,‘大耳’能指挥护乌桓校尉本部人马。
在太行贼眼里,‘大耳’能和邹靖划等号。
护乌桓校尉对贼人的威慑力,可比什么太守强得多了。
如果直接杀了九尺等人,就等于与护乌桓校尉结下死仇,那太行贼会面对什么?
会不会有大量乌桓突骑突然出现?
乌桓突骑当然不可能进太行山,但一定有能力让已经出山的大多数贼人回不了山。
只有在太行山大多数人都已经收工回山之后,才会考虑干掉九尺等人,以免九尺等人带着官兵追进太行山。
但已经结了怨,也不能把人放了,要不然后果和杀了没区别。
所以只能把九尺等人扣在手里,等遇到‘大耳’再说。
如果解不了怨,那就在回山的时候杀掉熟悉太行山的九尺等人,其它人还能当人质拖延追兵。
如果能解怨,那就当是个误会,放人赔礼道歉就过去了。
这是左髭这样的大头领考虑问题的方式,与情义道德之类的无关。
也正因为如此,刘备敢一个人来找左髭。
此时太行贼同样希望寻求合作。
“扣了我的人还让我理解……说得你好像是在行善一样……呵……”
刘备听九尺等人确实没死,知道左髭有心解怨,但嘴上却是故作不渝:“严纲想诱杀你们,我让弟兄们夺下北新城,帮了你们!我本以为是结个善缘,可你却占我的城,扣我的人,这便是太行好汉的道义吗?!”
“咳……某也知道那公孙瓒没安好心,也知道大耳兄弟是在帮某,可谁让九尺要放火烧城呢……”
左髭脸上确实有点尴尬:“我之前也不知道大耳兄弟是……督军的人,也是扣下了他们之后我才知道丈八当了兵……”
“若是不知道,他们便已经死了对吧?”
刘备满脸不爽的作势发怒:“放火烧城……左髭,你须得知道,北新城不是你太行山的城!”
“北新城是我的人夺下来的,那是我的城!我想烧就烧,干你何事?!”
“让你入城补给,给你粮草军械,那是我大耳招待朋友的礼数……”
“可你却占了我的北新城,还把我的人赶走,九尺当然要烧城!难不成被你平白占去就算了?!”
“你以为我攻城是为了耍的?我也是要讨生活的!”
“你占我北新城,给钱了吗?!”
刘备边说边敲打着斗笠:“我也不瞒你,如今涿县也在我手里!我本来还想和你们做笔大生意……但现在看来,你太行山怕是没这个信誉!”
“大耳兄弟,话不是这么说……额?涿县?大耳兄弟掌着涿县?!”
左髭受了这一套轰炸下来,感觉有点什么不对,但想想确实也是这个理,颇有些哑口无言。
当然,更重要的是……
涿县!
倒也是,护乌桓校尉自然做得到!
“怎么?你还想占我涿县?哼……”
刘备见左髭差不多被绕进来了,口气舒缓了些:“哼,把我的人放回来再说!北新城的账你还没结呢!你太行山不太讲道义,我可不敢再和你们做买卖!”
“放!人我马上放!不过……”
左髭脸上的神情已经大不一样了:“大耳兄弟刚才所说的大生意……是什么?”
“我要卖了涿县!”
见左髭表情变化,刘备气势越发的足了:“你应该也能想到,我不可能长期掌着县城,否则督军那里不好交代。我本想把涿县卖给左髭兄你……但现在,我很怀疑你太行山的信用……”
“你的人我马上就放!北新城的账大耳兄开个价!涿县……也开个价!”
左髭咽着唾沫,眼里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