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拉里.霍姆斯从睡梦中惊醒。
史邦河的水汽很重，集装箱的铁皮外壁隔绝不了潮湿，所以他的膝关节又开始肿了，还一阵阵地疼起来，像是有人往关节腔里塞了砂子。
拉里抓住床沿借力起身，小心地保持着膝盖的自然弯曲状态，然后伸手打开床头柜，掏出五六片片阿司匹林和水服下，然后倚靠在床头，静静等着药物起效。阿司匹林的副作用是嗜睡，但他长期服用，身体已经有了抗性，再加上年纪大了，所以靠坐了很久，膝盖不那么疼痛，人却没了睡意。
他的房间在杰森隔壁，卧室同时也是监控室。
这阵子，杰森注册了企业，承担了社区的安保服务，其实很多具体的事情，都是拉里在做。比如在桥港社区各个入口新安装的摄像头，后面关联着两个监控中心，一个在避难所科技占用的那个仓库，以后会安排人手值勤，另一个则干脆放在拉里的卧室。
这会儿天还没亮，监控屏幕在床头另一侧的角落里亮着蓝光，四格画面分割着社区每个入口。拉里戴上眼镜，看一看屏幕。画面里，醉汉正对着7号摄像头撒尿，尿液全流在他自己身上；流浪猫们正在正门的垃圾堆上开会，于是屏幕上密布一双双闪烁绿光的眼睛。
拉里敲打几下键盘，把一块屏幕画面切换到停车场。那里没有杰森的车，他还没回来。
十二年级的孩子夜不归宿，在哥谭算不上新闻。何况杰森不是一般的孩子，他很随和，但也很有主意……可能也只有拉里才会把杰森当孩子了，外人眼里的杰森实力强悍而行动力爆棚，是活跃在哥谭街头，但影响力渐渐超出街头的厉害人物。
这样的孩子，早就不需要拉里来指点。拉里试过要给他引路，结果反而落得狼狈。所以，算了，孩子的路，孩子自己走吧。
拉里嘟囔了几句，摸摸身上已经痊愈的伤口。
他在伦敦受伤以后，拖到哥谭做的手术。金布尔医生身为全美知名的手术医生，自然是有本事的，但拉里恢复的不算很好。或许几十年的军旅生涯给他的身体造成了太多损耗，到了某个时间点上，或者出于某个特定的原因，身体状况必然会直线下降，一点都没办法。
老啦！帮不了孩子什么忙啦！
可是，杰森去哪儿了？他不会有事吧？
电话铃忽然炸响。
拉里猛然起身，下床时没留神，一脚踢飞了床头的靴子。
电话里传来杰森的声音：“老头，吵醒你了吗？”
“没事，我醒着呢。”
杰森报了个地名，拉里打开台灯，记下了。
“让罗曼开车带你来，叫上金布尔医生。小心点，别被人看到。”
“好。”
拉里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枪，披衣出门。
半个小时后，有辆哥谭常见的冰鲜运输车开进了旧港。
哥谭周围的水域污染严重，但毕竟靠海，海洋捕捞业至今还在运行着，每天早上四点多，就有来自食品公司和餐饮企业的采购员抵达旧港，开始为今天的消耗做准备。为此配套的运输车大概有两三百辆。它们像是潮汐一样，在这时候涌入旧港，然后又散到各处。
不过，这辆冰鲜运输车明显保养得不好，忽然突突地冒了通尾烟。所以车辆在码头外围，一处废弃水产加工厂门口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三个穿着胶鞋雨衣的工人，转头往工厂里去，大概是要找人修车。
过了会儿，约莫是没找到人，一个司机骂骂咧咧地上车走了。
运输车是罗曼搞来的。作为哥谭旧车销赃网络里的一环，找一辆适合出没于旧港的车，不是问题。下车以后留在工厂里的，自然是拉里和金布尔医生。
杰森引路，带着两人沿着长长甬道，慢慢走进地下实验室。
拉里注意到，杰森的身上有大量干涸的血迹，他忧虑地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杰森带着他们，穿过好几个功能区，站到了主控台前。
主控台附近，在杰森和波托斯基的战斗下破损严重，像是台风扫过的渔村。杰森稍微收拾了一下，但很多东西他不敢乱动，所以只能先搁着。包括波托斯基的尸体也在原地没动，杰森找了块塑料布，把它遮住。
金布尔医生隔着塑料布，看出了那是具尸体。但他什么也没说，反而视线扫来扫去，再也不经过那里。
杰森问他：“韦赞药业完了，我们的750万股票，眼看着就是废纸。不过，收获了这个实验室……医生，这个实验室值钱么？”
金布尔医生在各种设施前踱步，一圈回来，连连摇头。
“不值钱？”杰森有点紧张。
“这就不是钱的事……”金布尔医生看着杰森，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位来自芝加哥的名医在昨天上午前，还顶着杀妻的罪名，到处受人追逐，不得不亡命天涯。
好在杰森强行扣住了来灭口的杀手和来追捕的法警，三方当面一碰，什么事都明白了。今天傍晚，芝加哥传来消息，说杰拉尔德司法官办事雷厉风行，金布尔医生的同事、另一位名医尼克尔斯面对确凿无疑的证据，已经承认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因为尼克尔斯投资的医药公司贷款开发了一种市场前景巨大的新药，但金布尔医生对新药的评价非常负面，将会导致巨额损失甚至企业破产。所以尼克尔斯改动了金布尔医生的报告，还安排杀手，试图杀死金布尔医生全家。
这个真相在芝加哥的报刊媒体掀起了轩然大波，虽说距离洗血冤情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还得在奈何岛待一阵，但金布尔医生的心情比先前要好很多。
“这个实验室是BSL-4级。目前整个灯塔国登记在册的BSL-4级实验室，总共才15座。这座实验室可能是唯一一座不在册，脱离五角大楼监控范围的，光是这一点就价值连城，甚至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何况这座实验室的设备规格，也高得出奇。”
金布尔医生捻着一支笔，敲敲沿墙排列的衣柜：“看这里面，都是连裤袜式正压密封的防护服，额外配备心肺支持系统。我在芝加哥大学医学中心只见过广告，可是买不起。”
拉里笑了起来：“我是外行，可也看得出，这比野战医院要高级一百倍。”
“不止一百倍，军队的野战医院就是垃圾。”
金布尔头也不抬地盯着操作台上的成排按钮：“看到么，这一排按钮对应的是全封闭的生物安全柜，温度能保持在零下150度，下一排则是最高等级的生物培养舱……如果这些设施用在医院里，整个哥谭的暴力犯罪受害者过来，都轮得上一个个做器官体外培养和移植手术。”
金布尔回到主控台，挑了个舒服的座椅坐下。
“也就是说，这个实验室才是韦赞药业的真实家底，他们公开的资产、收益，只不过是为了掩护这个实验室。杰森，你赚大了。那些不记名股票证书，不过是一个国内二流医药公司的股份，但这个实验室，不谈建设成本有多少，光是眼前这些，我认识的设施设备，就价值三千万美元以上。”
说到这里，金布尔医生忽然倒抽了口冷气：“他们要这样的秘密实验室，想干什么？绝对不止毒蛇药剂吧？那东西在韦赞药业公开的研究机构里，搞激进实验就能获得，可用不着这么高级的实验室！”
“医生，你可以掀开塑料布看看，塑料布底下的，就是他们的实验成果。”
金布尔医生下意识地转头，转到一半，脖子忽然僵住，颈椎骨几乎都发出咔咔的声音。
他苦笑着说：“算了，还是别看了。我是外科医生，不是生物化学专家。知道的秘密太多，不是好事。”
杰森请金布尔医生来这里，其实想问问这位医生愿不愿意继续留在哥谭，如果他愿意留下，能不能代表杰森来管理这个实验室。既然金布尔医生没这兴趣，他也不强求，转而问道：
“那么，医生，你能看一看这些文件么？”
刚才战斗的时候，杰森的身体检查报告散落各处。他好不容易收拾回来，按着原来的页码装订好，其中有不少纸张沾了血。
“这是什么？”金布尔医生看了两页，将之还给杰森。
杰森打算讲一讲自己身上发生的怪事：“这是两个小时前，我在这个实验室里身体检查的结果，但我现在……”
“杰森！”
金布尔医生猛地抬高嗓门：“这不该给我看！”
“医生，这些内容里有什么特殊的关键么？我只需要最简单的提示！”
“杰森，给你做检查的人，很熟悉这里的设备，但他的关注点可能只在你的肌肉力量，骨骼强度。其实文件的第一页，就是你的染色体检测结果，他没在意。”
金布尔医生把整份文件放回原处，压低声音：“如果检测结果确实是你的，我只能说，你的基因结构和普通人类的双链静态结构完全不同，你的基因要活跃的多，而且在不断的变化！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杰森，你不是人类。我知道你比普通人更强壮，但那只是开始。在你身上，更多的变化会一点点发生。你要承受变化，你要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