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矢,三载已逝。
……
一日,山林间清风轻拂,一道悠长的呼气声打破静谧。
只见陈玄白身姿缓缓而起,一袭素袍微动。
此时,他目光所及之处,周遭已然繁花似锦、碧草如茵。
陈玄白微微颔首,推算时日,这一番闭关修炼,竟不知不觉过去了一年时光。
遥想之前,诸事繁杂,诸多事务皆需他亲力亲为,片刻不得闲。幸得如今门中人力充裕,诸多事宜自有人妥善操办。
如此一来,他也似那正统大宗门中的老祖一般,终得拥有长期闭关静修的机会,一心沉浸于修行。
三载时光,他不断闭门静修,有时一月,有时三四月,见人甚少,此次更是达到了一年之久。
于凡俗而言,三年岁月着实不短,足够一名孩童降生,自咿呀学语开始,到能说一口流畅的语句。
然于陈玄白而言,这三载却似不过是几餐饭食的须臾之间。
他不禁喟叹:“诚所谓‘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往后这般体悟,恐愈发深切。”
陈玄白袍袖轻挥,周遭草木受力牵扯,纷纷缩回土中。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道净尘咒出,自身与那洞府皆焕发出全新气象,纤尘不染。
“又是一年过去,该出去好生透透气了。”
他信步踏出洞府。
举目望去,这月清峰景致依旧,除却增添了些许建筑,往来之人也多了几分热闹,倒也并无太过显著的变化。
陈玄白微微闭目,运转灵力,稍加感应族运,这一探察,不禁令他面露惊色,族运竟增长了不少。
稍作思索,他便察觉根源所在,原来是罗三根成功筑基。
陈玄白微微颔首,轻声自语道:“这族运涨势,倒也不算太多,毕竟血脉因果牵连尚浅。”
罗三根筑基之后,族运虽有提升,然而较之陈守瑾与陈守信二人所带来的助力,却远远不及。
陈玄白曾欲撮合罗三根与陈家女修缔结姻缘,期望借此加深罗三根与陈家之间的因果牵连。
但以往对陈玄白言听计从的罗三根,那次却罕见地委婉回绝了他。
“小弟。”恰在此时,一道沉厚声音传来。
却是陈玄恪飞身落在了陈玄白身畔。
陈玄白转头望向他,轻轻点头示意。
此时的陈玄恪,已然修行至练气十层,距离筑基大关亦仅有一步之遥。
此等进展,于家族而言,实乃一桩值得庆贺的喜事。
俗话说“力破万法”,二哥陈玄恪以体修之道修行,待成功筑基之后,想必实力定当不俗,令人期待。
陈玄白敏锐地察觉到陈玄恪似有满话想说,当下嘴角微扬,笑道:“二哥,容我猜测一番,可是要寻我商议外出历练之事?”
陈玄恪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而后陈玄白神色一正,缓缓说道:“历练确是一桩好事,既能砥砺自身,又可增长见闻,还能沉淀境界,以便将来更好地筑基。只是二哥你为人憨实,行事向来板正平直,出门在外,人心难测,切不可轻信他人……”
一番谆谆告诫之后,陈玄白自袖中取出三张阵符。
他将阵符递与陈玄恪,道:“这三张阵符之中,暗藏着我的一些手段,二哥你且带在身边,权作护身之用。”
这阵符乃是“请魂阵符”精心改良后的版本——“借力阵符”。
虽造价较往昔已减损许多,然其珍贵程度依旧不容小觑,此中手段若运用得当,足可毙筑基初期修士于无形。
通常而言,筑基修士鲜少会无端寻衅练气修士,如今的极南之境,宗门如林、势力繁杂。
在此情形之下,随意屠戮一名练气修士,说不定其便是某大宗门座下弟子。
筑基修士历经修炼艰辛,相较于初涉修行、无畏无惧的练气修士,更为惜身,不愿麻烦缠身。
至于遭遇练气境的修士,他倒是无需为此忧心。
二哥在陈家诸多修士之中,杀伐之能堪称名列前茅。练气境修士彼此争斗拼杀,皆属同辈间的切磋较量,算不得以大欺小之举。
即便对方所在宗门寻上门来,亦是难以找到站得住脚的说辞。
“罗三根曾前来寻你,你正在闭关,便未惊扰。”陈玄恪提了一嘴。
陈玄白听闻此言,不禁微微一惊,忙道:“二哥,你这说话竟变得如此顺畅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此时才讶然发觉,陈玄恪多年的口吃之症竟已痊愈。
“半年之前。”陈玄恪言辞简洁地回应道。
闻听此语,陈玄白面上缓缓浮现出一抹真挚的笑意,心中满是为陈玄恪而发的欢喜之情。
“既已有此打算,不知你欲何时启程离去?”
“你既应允,那便即刻出发。”
“嗯……如此也好。你行事向来这般干脆果决。罗三根那边,我自会亲自前往寻他。你此去一路,务必多加留意自身安危。”
“知晓了。”
待陈玄恪离去之后,陈玄白自袖中取出一张传讯符箓,将灵力缓缓注入其中,而后扬手朝天际一甩。只见那符箓瞬间化作一道金光,向着遥远之处疾飞而去。
趁着等候罗三根的间隙,陈玄白唤来陈玄林,二人于月清峰间信步游走。
期间,陈玄白向陈玄林仔细询问,对陈家当下情形做一番详尽了解。
“山脚下陈家凡俗,自放宽生育以来,于当下优渥生存环境中,族中人口仿若春笋破土,呈爆发之势剧增。其间还出现了不少天生便具灵根资质的子弟,已尽数被带到山上。
当然,那些虽无灵根禀赋,然武学根骨不错,且通过心性试炼考核者,亦未被轻忽冷落,同样被带至山上,静候您施展妙法,为他们重塑灵根。”
谈及末了“重塑灵根”一事,陈玄林语声不自觉低了几分。毕竟此乃机密要事,仅陈家寥寥几位要员知晓。
陈玄白微微点头。当下陈家人才济济,若单论武学根骨,族中诸多子弟皆有重塑灵根的资质。
然而修行资源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山中可容纳修行之人有限,故而便在选拔条件上严苛了不少。
二人言谈之间,陈玄白忽为一阵喧闹之声所吸引。
他朝着那断崖边的老树看去,但见约莫有十来个弟子,正簇拥着一个年方十三四岁的少年。
那少年斜眉入鬓,身着一袭青色云纹劲装,手脚灵动挥舞,正施展着玄极拳的精要九式。
出拳之时,风声飒飒;扫腿之处,落叶纷飞,宛如惊鸿。好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令陈玄白颇感惊奇的是,这少年分明才练气一层,然而玄极拳的精要九式,竟被他一气呵成,完整地施展了一遍。
陈玄林觑得陈玄白神色,面上含笑,娓娓介绍道:“此子唤作陈义仙,于三月前,经灵根检测,天生四灵根资质,故而被携至山上。这少年心气颇高,然确有过人之处。
仅以旬日之功,便参透玄极九式。依在下看来,大抵会如玄恪兄长一般,踏上体修之道。”
陈玄白听闻,不禁微叹一声:“十日之间便有所成,体修一途……着实有些意思。”他双眸之中精芒微闪。
恰在这时,陈义仙将一套拳法施展完毕,收拳站定,身姿挺拔。
“妙!”
“当真是好拳!”
四周弟子齐声喝彩鼓掌。
陈义仙微微昂首,向着四方众人拱手行礼,神态坦然,似将这诸多赞誉视作理所当然之事。
忽然,其目光定于某方。
旋即急急自人群之中抽身而出,疾步走去。
“玄林叔公!”
这陈义仙,似与陈玄林极为稔熟,当下便热络地作揖,致以问候。
陈玄林指着陈义仙,含笑道:“你这小子,当真一刻也安闲不得!稍有本领,也不知收敛几分,急着拿出去显摆。”
陈义仙闻言,忙躬身笑道:“叔公此言谬矣。修行既有所成,若不稍作展示,就如那锦衣夜行。况且皆是族中兄弟子侄,并无妨碍。”
恰在此时,其余陈家子弟亦纷纷趋步向前,向着陈玄林躬身问候。
礼毕之后,众人目光皆投向陈玄林身侧之人。
乍然望去,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可再细观其面容,却又觉颇为陌生。
陈义仙亦在此时暗自打量着这位站在陈玄林身旁、正对着自己微笑的平凡青年。
陡然间,他双目圆睁,神情震撼,紧接着“扑通”一声,直直地双膝跪地,口中高呼:“弟子陈义仙,拜见老祖!”
余下十余弟子闻此一声吼,不禁皆伏地而拜。
“拜见老祖!”
“都免礼,速起便是。”
陈玄白收起面上敛气藏运诀,复还本来面目,目光转至陈义仙处,含笑好奇道:“我与你从未谋面,你为何能识得我身?”
陈义仙缓缓昂首,眼中华光流转,尽是崇慕之意。
“三年之前,小子于山下飞象城中,目睹一位修士驭龙腾空而起。那等威势,除老祖您之外,断无他人能及。当时小子便心中顿生向往憧憬,老祖那卓然不凡的仙姿,便深深烙印在心底,难以忘怀。”
听闻这里,一旁的陈玄林心下觉得这厮溜须拍马的能力还真不小,而后他插了一句,对陈玄白笑道:“当时这小子还作了一首打油诗,好像是什么:若得机缘修正仙,定缚苍龙御九天。”
闻此打油诗句,周遭陈家子弟皆不禁哂笑出声。
陈玄白见状也没阻止,而是打量起那陈义仙的神色。
然非但不见丝毫窘迫,反倒隐隐透着几分得意,更夹杂着几分期待。
陈玄白微微颔首,对于这般意气风发,心中不禁对其多生几分赞赏。
而后他揶揄打趣道:“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那龙乃何等神物?你从未亲眼得见,亦不知其神通究竟几何,敢如此狂妄?”
陈义仙闻听老祖这般质疑,神色依旧未有半分窘迫气馁,从容回道:“回老祖,小子如今虽尚显力薄身微,但来日之事,犹未可量。心怀一股气,岂有张狂不得之理?又岂会缚不住那苍龙!”
“壮志可嘉!”
陈玄白面露欣然,茫茫修仙界,修士千千万,然具此等心性者,却是万里挑一。
他长袖一挥,将陈义仙轻轻卷起。
旋即,足下灵气翻涌变幻,凝作一条百丈木龙,昂首龙鸣一声,便裹挟着磅礴气势,直破云霄而去。
陈义仙双手死死握住龙角,满脸惊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朝着下方俯瞰。
只见大地山河尽收眼底,云雾缭绕其间,这般壮阔之景,令他神色激动难抑,心潮澎湃。
忽闻身后传来陈玄白之声:“义仙,真龙踪迹缥缈难测,未知其详。便先让你领略一番我这假龙,如何?”
陈义仙放声大笑,朗声道:“甚是快哉!”
此时,下方一众弟子皆举目望向高空之中那蜿蜒盘旋的木龙,眼眸中不禁流露出一抹复杂之色。
想那片刻之前,他们还在对那首打油诗嗤笑不已。怎料转瞬间,那厮竟已得老祖青睐有加,获此殊遇。
此情此景,真是羡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