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山的眼前,所有宾客的注视之中,一上午都没有出现的法蒂玛,正穿着沙族最为盛装礼服,笑盈盈的走来。
她走到北山面前,微微低头行礼,从来直爽率性的性格,此时脸上却也带了一抹羞涩,目光满是期待,等着北山的回应。
然而,面对这一幕的北山,直直的呆愣在原地,心中只感到一阵无奈和尴尬,他怎么也想不到,贾拉尔口中的“最重要的珍宝”,竟然是法蒂玛。
他忽然又想起之前在沙漠绿洲中的那晚,救下法蒂玛后,眼前这个姑娘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现在想来,当时她语气里带着的那份认真,肯定也是眼前这个意思。
而再看向四周满脸笑容的宾客们,他们的表情无不是在说,所谓的珍宝,自然只会是法蒂玛,这是沙族人共同的传统,无需多言。
只不过对于北山而言,他内心五味杂陈,这种传统认知实在不是他能接受的,把一个人当做珍宝送给另一个人,更从未想过自己会面临这样的场面,以这样的方式,要去接受这样一份意外的“礼物”。
他的眼神在法蒂玛与宾客们之间徘徊,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出口,一个不会驳了贾拉尔和法蒂玛的脸面,又不至于无意间贬低了沙族传统,更不会违背自己内心的说辞。
可想来想去,一时之间,北山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所有人都看着北山,看他久久不语,站在原地,还只当是北山欢喜的过了头,忘了说话。
“我就说巴达部落的珍宝才是咱们沙漠最好的,你看看摄政殿下都看呆了!”一位宾客高声笑道,引来周围人的一片附和。
“是啊是啊,这可是我们特穆拉最美丽的明珠,我要是摄政殿下的话,肯定还做不到如此镇定,已经直流口水了。”
“你也不想想就你这个样子,就算用上千只骆驼当做聘礼,贾拉尔酋长也不会同意的,沙漠最鲜艳的沙棘花,只有殿下这样的人才有资格采摘。”
听着耳旁响起的这些议论,北山心里只感到更加苦闷,再如此说下去,只怕是今天不点头答应下来都不行,可他又始终想不到合适的说辞,只能求助的看向身旁同样瞪大了双眼的炉石。
这种时候,北山只得祈求这个多嘴的家伙,能够正经一点,赶快用他那转的飞快的脑子,想想到底该怎么办!
炉石的确也很震惊,虽然之前他调侃了北山好几次,关于法蒂玛几乎是明面上显露出来的心意,但真到了这一刻,看着北山的身体都像个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也收起了还想调笑北山的心思,飞速的思考着对策。
“哎哟!哎哟!”
突然,炉石捂着肚子向后倒去,趴在地上“痛苦”的打起滚来,北山瞬间明白了炉石的意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炉石这样做,是想找机会避开眼前这么多人,毕竟人多的情况下有些话实在不好说出口。
“炉石,你怎么了?”北山一个箭步冲到炉石身前,另一旁也想明白一切的莱特同样跑来,伸手和北山扶住炉石。
北山看着炉石此刻脸色苍白,汗珠直冒,忽然有些想笑却又不敢真的笑出来,不得不说这家伙演戏真是有些天赋在身上,要不是刚才有过眼神交流,他都得怀疑炉石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炉石,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北山故意高声问道。
“哎哟……不知道……我只觉得……哎哟……这肚子好疼……要死了……要死了……”炉石上气不接下气,感觉下一秒就会疼晕过去。
此时,坐在其他桌子上的亚德等众人也跑了过来,他们倒是不知道炉石是故意装的,在还未从法蒂玛就是“珍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的他们,脸上纷纷露出关心的神色。
这样一来,在场的所有人看见不似作假的一幕,心里自然也就不会产生怀疑,只当是这位科威比特大殿下突发重疾。
趁着这个机会,北山转过头看向略微发愣,也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一幕的贾拉尔,说道:“贾拉尔酋长,你看是不是让我先扶炉石到后面安静的地方去,这里人多,莱特也不好静下心来给他检查。”
被北山一提醒,贾拉尔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对,对,这里人多嘈杂,可别耽误了圣子殿下给大殿下看看,快来人把大殿下扶到后面安静的房间去!”
贾拉尔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去辨别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想着炉石的身份毕竟并非寻常,真要是出了什么好歹,他可是脱不了关系。
一行人赶忙把炉石扶到宫殿后面的屋子里,贾拉尔也跟随而来,而一走到屋子,炉石斜眼瞧身后并无其他人,刚才还哭天喊地的嚎叫声,立马就偃旗息鼓。
“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到底怎么说我可不帮忙。”炉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北山用眼神示意他自己知道,随后就看着炉石在一片诧异的眼神中,连拉带扯的把众人都赶出了房间,只留下北山和贾拉尔。
“额,大殿下这是?”贾拉尔明显一怔。
北山苦笑一下:“贾拉尔酋长,这也是迫不得已,外面人太多,有些话我不好开口,只能让炉石他出此下策。”
贾拉尔眉头微皱,再笨的人也能看出来自己是被“戏耍”了,他略带不满的问道:“殿下是想说什么?”
此时,两人都又各自带上了对对方的尊称。
北山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贾拉尔酋长,我之前救下法蒂玛,是没有想过要求回报的。而且,在我看来,法蒂玛的确是个很好的姑娘,我也尊重沙族的传统,可我毕竟不是这里的人,所以把她当作‘珍宝’来赠送给我,我实在无法接受。”
他觉得这样的措辞,应该不会引起贾拉尔太大的反应,把自己的地位放低一点,来推辞掉眼下的“赠予”,应该是个既能保全双方颜面,又能清晰表达自己立场的方式。
北山继续说道:“法蒂玛的美,不仅仅在于她的外表,更在于她的直率和善良,我因此将她视为一位值得相交的朋友,而非一件物品。”
贾拉尔先是一怔,随即又笑了起来:“我当是殿下担心什么,原来是这个啊,那倒是殿下多想了,我们沙族也不会把自家的女儿当作物品随意赠送他人,所谓‘珍宝’,是沙族中每一家都会对自家女儿的爱称,而且这也并非赠送,而是……”
贾拉尔的话还没说完,法蒂玛就忽然出现在门口,接过了话头:“而是我自己的想法。”
法蒂玛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她站在门口,目光直视北山,脸上依旧带着那抹羞涩,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决。
“爸爸,让我来说吧。”法蒂玛走进房间,“北山,自从那晚你救下我之后,我就对你一见倾心,所以,我想要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
这下轮到北山怔在原地,瞬间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了,他本以为自己找到的说辞足够可以把这件事给推掉,但身为沙漠女子的法蒂玛还是保持了她直爽的性格,把自己的心意毫无保留地表达了出来。
一时间,房间内的气氛变得凝固起来,而法蒂玛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眸,实在让北山无法直视。
“法蒂玛,”北山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你对我的心意,我了解,只是你也知道我既然身为南疆的摄政,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肯定还有许多要事去做,接下来的一路会非常危险,我无法把你带在身边。”
到了这一步,北山仍然在不想直接说破,对方哪怕直爽,可毕竟也是个女孩子,需要照顾到她的情绪,他希望自己的话能够委婉一些,只要法蒂玛能够明白他的想法。
“我不怕!”不知道法蒂玛是真的没听懂,还是故意装作不知,她摇着头说道,“只要跟着你,再大的困难我也不怕!”
面对一个如此坚定要选择自己的女孩,如果换在早些年,北山肯定会感到无比高兴,并且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这份深情,可是现在……
“法蒂玛,你听我说。”北山轻轻叹了口气,他不得不直接一点了,“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为什么?”法蒂玛的手指紧紧攥住裙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贾拉尔此时也在一旁帮腔:“殿下,你说你还有要事去做,不方便带着法蒂玛同路,这也没关系,大不了就让她留在这里等你,或者我派人把她先送去南疆也行,这样既不影响殿下的大事,又能成全我们法蒂玛的一片心意。”
北山眼中流露出无奈,轻轻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不愧是直爽的性格,哪怕北山的话已经说的如此明白,法蒂玛仍然要问个清楚,怕是换了其他地区的女孩子,早就低头跑开痛哭去了。
北山看着她,心中也有些不忍,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把话说清楚。
“法蒂玛,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直爽、勇敢、善良,这些都是我欣赏的品质,如果在其他任何情况下,我或许都会心动,但现在却不会,因为……因为在南疆,我已经有了家室,她也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而且此时此刻她的肚子里,怀了我的孩子。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那样的话,我就对不起的我妻子。”
一口气把话说完,北山把头别过去,他不忍去看法蒂玛此刻的神情,这种事也不能说谁对谁错,更不能说是法蒂玛一厢情愿造成的,毕竟她也不知道他有了家室,对于那晚忽然出现的救命恩人,一个女孩子心泛涟漪也不过是件很正常的事。
如果真的要说有错的话,那大概就是错在了时间上,以北山的性格而言,他绝不会娶两个妻子,哪怕可儿在场表明愿意也不会这样做,这世上大概就是如此,总会有许多不如意的结果,对谁都是一样。
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法蒂玛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贾拉尔也愣住,他没想到北山竟然已有家室,但看着自己女儿那渐渐变白的脸颊,以及噙在眼眶中的泪水,他还是再次开口。
“殿下,在我们沙族中,一个男子可以娶四个妻子,虽然殿下是外族人,但法蒂玛她是沙族,而且以殿下的身份,有几个妻子也并不为过,要不然殿下就娶法蒂玛作为侧室,成全她的心意吧。”
听着这话,北山还是摇了摇头,他理解贾拉尔身为父亲的心情,如果不是自己女儿实在喜欢,怎么可能舍得让酋长之女去当一个侧室,就算北山是捷斯亚的国王也不太可能,但北山的心中有着自己的坚持。
他看向贾拉尔,眼神充满诚挚:“贾拉尔酋长,我非常感激法蒂玛对我的心意,但婚姻于我而言并非儿戏。在我心中,它应当是神圣且坚定的,是一生一世的承诺,我既然有了妻子,便不能让法蒂玛成为我的侧室,那既是对法蒂玛的不公平,也违背了我对妻子的忠诚。”
“殿下!”贾拉尔的脸色变得复杂,“只是……”
贾拉尔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被法蒂玛出声打断:“爸爸,别再说了。”
随即,她直视北山的眼睛,带着一丝哽咽:“北山,你救了我,也对我那么好,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任何感觉吗?”
北山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我救你,是因为我不能见死不救,换作任何人,我都会这么做。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尊重你,把你当作朋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你有超越友谊的感情。”
法蒂玛强忍着没让泪水落下,她声音低了下来:“那我想问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你现在没有妻子,你会不会接受我的心意?”
北山沉默了片刻,最终按照本心点了点头:“如果真像你假设的这样,我想我会的,可事实不是这样。法蒂玛,我很抱歉,我不想伤害你,但更不能欺骗你。”
“嗯,我知道了。”泪水还是无声的从法蒂玛脸颊滑落,她咬着嘴唇,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北山看着她,心中也有些酸涩,他知道自己的话对她来说是一种打击,但他别无选择。
“法蒂玛,你是个好女孩,将来一定会遇见真正爱你,珍惜你,把你视作全世界最重要的珍宝的人,我相信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北山轻声说着。
良久的沉默后,法蒂玛轻轻擦拭了眼泪,露出并不好看的笑脸:“谢谢你呀北山,我想你的妻子有你这样的丈夫一定很幸福,而我,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的。”
说罢,法蒂玛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背影看起来是那么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贾拉尔看着女儿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随后转向北山,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殿下,这件事……是我们唐突了,希望你不要因此对我们沙族产生什么误解。”
北山摇了摇头,诚恳地说道:“贾拉尔酋长,你也不用道歉,这件事错不在你们,只是感情的事勉强不来的,我也希望我和你们,南疆与巴达部落之间的关系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贾拉尔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殿下放心,我们沙族并非那种无理取闹之人,只是法蒂玛这孩子……唉,希望她能尽快走出来。”
北山没有再说什么,也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件事对法蒂玛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他也相信,时间会慢慢抚平她的伤痛。
“贾拉尔酋长,现在这幅样子,我看我和炉石他们就不去宴会上了,还望你替我们解释解释,就说是炉石身体不好,我们得在这儿照顾他。”
贾拉尔理解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自然清楚这是北山在为他留下颜面。
“对了,贾拉尔酋长,我想接下来的话,我们就不再久留的好,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帮我找艘出海的船只,如果可以,我希望今下午就离开。”
尽管刚才发生了这些事,但北山还是得把请求说出来,心里也暗暗打鼓,不知道贾拉尔还会不会同意,但他一方面的确是需要贾拉尔伸出援手帮忙调动海船,另一方面也是不能再在这里久留,不然会让好几人都尴尬非常。
“我这就去安排。”贾拉尔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太感谢你了。”北山微微欠身,以示谢意。
贾拉尔回礼后,也转身走了出去,随后炉石则率先跑进屋内,问道:“解决了?”
北山苦笑道:“算是吧。不过……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炉石耸了耸肩,语气轻松:“感情的事,谁也没办法勉强。你做得对,至少没有欺骗她。”
“北山,你说你拒绝了法蒂玛,贾拉尔会不会对我们不利?”莱特也走了进来。
北山想了想,摇头道:“不会的,不论如何,贾拉尔是个聪明人,为了这种事对我们动手,说出去他脸上也无光,而且……而且法蒂玛她也不会同意她父亲做什么。”
“真不是我说你,法蒂玛那么好个姑娘,你都不娶,真是……啧啧。”看着没了危险,炉石又“旧病复发”了。
“你啊,要是能少调侃我几句,就真是个完美的朋友。”
“切……,这叫活跃气氛,你懂不懂呀?”
贾拉尔的安排倒是很快,中午的太阳都还未偏移几分时,他就跑来告诉北山,海船已经准备好了,或许这也是贾拉尔希望北山赶快走人,省的他女儿看见伤心难过。
科奇城不大的码头上,贾拉尔望着已经站在船帮边的北山,挥手致意:“殿下,一路顺风。”
“谢谢你的祝福,贾拉尔酋长。还有,等过些日子,请替我转告法蒂玛,愿她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一生无忧,作为朋友我希望她能永远快乐。”北山也挥手致意。
随着船只缓缓缓缓驶离港口,北山等人的身影再也看不清之后,码头旁的一个木箱后,法蒂玛转身而出,走到贾拉尔身边。
“刚才那应该是最后一面了,你都不出来见见。”贾拉尔的语气里满是心疼。
“还是不见的好……”
“其实,你要是真的要他留下,爸爸可以让他走不掉,哪怕他是捷斯亚的摄政,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可以为你取来。”
“那样的话,他的心也不会在我这里的,他是南疆升起的雄伟高山,而我只是沙漠里的一朵沙棘花,我们或许注定就不能在一起。”
“你呀,说什么傻话,你这朵沙棘花可是我们特穆拉最娇艳的,是北山那小子不懂欣赏。”
贾拉尔轻轻拥抱起法蒂玛,给予她最温暖的安,而法蒂玛依偎在父亲的怀里,看着远去的船身,虽然心痛却也明白,这或许也是一种成全,只是与感情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