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镇距离青州，直线距离不过五十余里。
要不是中间有清风山阻隔，当日来回不成问题。
董格之所以选择这边，自然是为了去探查清风山底细。
这几日他已打听详细，知道有清风寨托底那山上几个头领也不敢造次，平日除非实在窘迫时才下山劫道意思意思，多数时候都龟缩起来。
只要不危害周边百姓，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连向导小兵都坦言，他自己就敢独上清风山。
因此，这趟行程几乎没有任何压力。
三人一路骑马快行，一个时辰便到了清风山脚下。
“官人，沿着这条道直行就能到清风寨后门。”
明明有条大路，引路兵士愣是绕了半圈拨开隐蔽树丛，要带他们走崎岖小道上山。
询问原因才知道，两条路作用各不相同。
若是走大道，那便公事公办。
若是沿小道，万事皆可私了。
“此乃刘知寨与燕顺寨主做的约定，近几年一直如此相安无事。”
小兵话语间颇为自豪，却让董格石秀有些难受。
难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能稳压智勇双全的花荣，这手段用心确实不俗。
若是当年还留在东京，只怕他比梁中书飞的更高。
但这更侧面说明了花荣武力强悍，没有此条保障必然是谈不成的。
所谓约定协议，必须在双方实力对等情况下才能生效。
近日与花荣接触，发现他言语间对刘高颇为不满，想必两人对清风寨的态度分歧占了很大原因。
看小兵是真的不怕，董格两人也就放心跟他往山上去了。
与此同时，清风寨内。
主帐内，三人围桌坐下喝酒闲聊。
“大哥，再这般下去，我们可真要成那刘高的走狗了。”
矮个子趁着酒气，突然将话题又带到不愿提及的领域。
左边扎发髻的彪壮汉子听他此言面色揾怒，“那你王矮虎说说，我们该当如何对敌？”
“这…大不了就跟他们拼了，那花荣精力耗尽之前，未必能将我们尽数杀光。”
“…你要醉了就去歇，少在此处疯言疯语坏气氛。”
知道王英说话不过脑，燕顺也没往心里去。
兄弟两个联手创立清风寨，也算是经历过风浪的人物，如今被形势裹挟实属无奈。
关键是，他也没什么办法改变现状。
“脱离清风寨魔爪”已成为日常争论话题，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被说了两句的王英扶桌离席，燕顺不再管他，兀自端起酒碗送到嘴边仰头喝掉。
右边沉默的长发公子此时才开口提出建议。
“大哥，既然此地发展受阻何处不换个地方，我之前派人打探过，那西南方五十里有个白虎山尚未有人…”
“郑三弟为山寨着想是好事，但那里去不得。”
燕顺听到一半就打断了他，“且不说依然是清风寨管辖范围，附近桃花山还有两个好汉盘踞极为不妥。”
“悉听大哥吩咐。”
郑天寿礼貌回复后再不多言，只陪燕顺饮酒做乐。
他本是个银匠手艺人，路过此地被劫上山，半推半就下坐了第三把交椅。
但和两位创始人相比人微言轻，多数时候都是遵命执行，能混便混。
日子很没盼头啊。
但清风山的发展关乎自己性命，该做的还得做。
在他来后不久，花荣率兵攻打几乎将此地覆灭，生死存亡时刘高摸黑找来定下协议。
自此双方除了偶有小摩擦外，再没有发生过大战。
山寨也趁机偷偷将人数扩充到八百上下，与清风寨兵士数量齐平。
有了底气，王矮虎便时常叫嚣要灭清风寨杀花荣报仇。
只因他一个刚抓上山的相好在混战中被乱刀砍死了。
大哥燕顺却始终反对，先将劫掠时间统一定在了晚上，又组织闲置人员在山上开垦种地，倒是颇有成效。
细心观察的郑天寿知道原因只有一个。
入不敷出。
看似八百喽啰，实际算上家属后勤少说上千人，每日吃喝是笔不小开支。
虽然在不平等协议下，刘高每月会差人固定送来一百两做补，依然堵不住缺口。
燕顺若是开口说出真相，山寨只怕要当场散伙。
可若是没有更多收入来源，苦撑也熬不了多久。
郑天寿知道，恐惧的源头并非来自花荣，毕竟他再厉害也只有八百手下，拼命尚有胜算。
可他背后青州府兵马就不同了。
除了几个厉害角色在，兵营少说囤有五千军马，个个装备精良马匹雄壮，绝非他们能抗衡的。
郑天寿年少时也看过些兵法书籍，想起三十六计中有一招走为上，便私下派心腹喽啰四处探查，方才寻到白虎山这块宝地。
然而满怀忐忑说出建议后，燕顺的回答竟是如此……看来也早研究过了。
大哥素来稳重靠谱，他说不行那是真的不行。
清风山，危矣。
得再想想别的办法了。
两人沉默对饮数杯准备散去，突听喽啰急报。
“启禀寨主，二当家擒了两个官人，还捅死了带路寨兵。”
“什么？！”
燕顺听闻登时双腿一软，还好被郑天寿扶住才没倒下。
缓了缓心思后，两人赶紧跟随喽啰出去查看。
“你们几个蠢货…搅扰爷爷酒性…该全部杀…杀了。”
寨子后门口位置，王矮虎脚踏引路小兵尸体，周围一圈数十个喽啰张弓搭箭，神色紧张的望着董格石秀两人。
变故来的实在太快，根本没时间救援。
本已正常进门，小兵便要直接领他们去见几位头领。
好巧不巧和跑出来的矮子撞个满怀。
王矮虎本就憋气，加上山风一吹酒劲上头更是肆无忌惮。
见小兵打扮就知道来历，指着他便骂：“刘高的狗腿子也敢在此处撒野，都给我滚出去！”
小兵跟两个知寨都上过山，从未见识过这场面。
为了不丢清风寨的脸面也把头一仰：“我奉花知寨命令送客来见，王头领是不从吗？”
他这话说的没毛病，却忘了自己只是个小兵。
王矮虎听花荣名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左手抽出腰刀直接掼进对方小腹里。
“我让你花知寨长花知寨短的，先宰了再说。”
等身后董格石秀发现不对时，小兵已瘫软倒地抽搐几下就没了动静。
“你这狗贼草菅人命，岂能饶你！”
石秀愤怒上前要抓王矮虎同时，耳边就传来破空声。
好在董格反应快，上前拽他迅速换了位置。
叮叮叮！
接连几声清脆响声后，箭矢都被他身上软甲抵挡下掉落。
接下来就是燕顺郑天寿出来看到的一幕。
“二弟，你干了什么？快快住手！”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单是死个小兵的问题了。
只要花荣愿意，清风寨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再度杀将上来。
再绝一点，也许还会与青州合军……
燕顺说不敢再想，身体竟开始发颤。
而另一边的董格看着眼前画风不统一的三人，多少觉得有些滑稽。
一高一矮神似没头脑与不高兴，靠后的公子哥长发飘飘，确是个俊俏公子。
“在下便是山寨之主燕顺，还请两位官人息怒。来人，给我把王矮虎绑了！”
燕顺下完命令迅速上前屈膝赔罪，喽啰们互相看看终究不敢违抗，取绳就要照做。
“放开我…大哥，你以为卑躬屈膝他们就不来打了吗？醒醒吧，再不反抗清风山真完了。我王英宁愿战死也不想被人押着砍脑袋！”
即将被绑住的王英一席话语，竟让燕顺眼角狠狠抽动起来。
董格猜测他内心正在激烈挣扎，手慢慢摸向腰间佩刀。
“此事尚有商量余地，燕寨主切莫意气用事因小失大。”
饶是他家武功再高，被几百人一拥而上也要当场化为肉泥。
“小的们，将这两人当场杀了，我清风山今日起再不受人约束。”
“觉醒”的燕顺起身振臂高呼，颇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觉悟。
这架势把石秀也弄蒙了，究竟谁才是强人啊？
然而令人热血沸腾的画面在两声棍击后戛然而止。
“两位哥哥对不住了。”
冷面公子郑天寿从背后偷袭瞬间打晕两人，亲自拿绳索绑住方才放心。
随后他上前对着董格两人拱手：“在下郑天寿人送外号白面郎君，今日违背结义誓言已是大不敬，只求官人给其他兄弟争个活命机会。”
喽啰们意识到三当家在帮自己说话，脑海中不由得想起花荣威武模样。
恐惧，是可以传染的。
不知谁率先带头扔下武器拜倒，其余人也纷纷随了大流。
一阵叮咣作响后，山寨空地上出现了从未见过的场景。
几百位喽啰统一朝董格两人方向拱手拜倒。
“求官人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