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连与相忘 第7章 朋友

作者:李相忘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3-24 21:4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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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性格十分内向,不合群,也不喜欢走动,在毕业之前,几乎所有的朋友,都是缘来就聚到一起、缘尽则各奔前程的同班同学;所以,我一直都认为,学校是一个最好的交友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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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学比较早,当时的同龄人大多是六七岁入学,而我,从四岁半就开始上学了。

刚上学的那几年,由于年龄小,我几乎什么都不学,也什么都不会,喜欢在上课时睡觉,还不写作业,就经常被老师批评,有段时间老师指派了一个好学生辅导我学习,还不时遭受那个好学生气急败坏的辱骂;这样的经历,极大的摧残了我脆弱幼小的心灵,直接给我塑造了一个孤僻独行、内向怯懦、沉默寡言的性格;即使后来在一年级和二年级分别留了一级,等到班里的同学大多跟我同岁,我仿佛天才开窍一般,没去补习以前落下的功课,只靠听课就很快成为了好学生的尾巴,学习成绩在班里达到了中上水平,甚至偶尔还能勉强进入好学生的行列,也没有对我已经基本定型的性格产生多大的影响。

大概是由于性格上的原因,从很早之前开始,只要回想起小学的时光,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己很孤独,不过仔细想想,就又发现好像有些不对,那时候我的朋友确实不多,可是身边却似乎从来都不缺少玩伴,这实在是一种十分奇异的矛盾感觉。

我最早的玩伴,是邻居家的李华,他比我大三岁,上学之前,是他带我玩,上学之后,又是他带我上下学。等到我留了两级,李华不带我玩了,杰众和李华的弟弟阿锋又上学了,换成了我带他们上下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和村里的李岗、李剑、还有李剑的堂弟李朋的座位在一起,我们嬉戏打闹相处的也挺好的。等到了四年级,班里转来了几个邻村的学生,虽然我不记得自己跟他们有多少交情,但是小学毕业老师带我们去拍毕业照,卢文龙却拉着我和李剑还有跟我很邻居的李振(我们两家只有一墙之隔)拍了一张合照。嗯,这些人差不多就是我在小学期间所有的朋友了,记忆中留下的孤独感,或许是来源于身边的朋友一直在换?

初一那年,班里能跟我说得上话的人不多,大概只有两个,一个是唯一跟我同班的小学同学海永,另一个是跟我同桌了半年多的李飞飞。

我和海永在小学期间接触不多,初一再次同班也没有变得多么亲密,不过毕竟认识了那么多年,有时候还是会凑到一起。海永做过的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他夸过我唱歌好听——当时正在热播焦恩俊主演的《小李飞刀》,我极其迷恋剧中的李寻欢,连带的也很喜欢那首经典的片头曲《爱恨难成》,有天中午见班里没几个人,就趴在课桌上小声唱了一遍,等到唱完坐直身子,才发现海永竟然正坐在自己身边,而且看样子应该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接着他就笑着说了句“你这家伙唱歌还挺好听呢”,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我害羞了,于是就回了他一句“滚一边子去吧”。

李飞飞是我遇见的第一个让我佩服或者说是羡慕的同龄人,之所以佩服或是羡慕他,倒不是他有多么优秀,而是因为他有着十分讨喜的性格,外向、阳光、活泼、开朗,是我想要成为却自知永远也成为不了的那种人。总的来说,我和李飞飞相处的还是蛮不错的,不过我和他的关系也仅止于相处的蛮不错,大概是隐藏的自卑心理在作祟,我总感觉自己跟他不是一路人,也就从来没有尝试过去融入他的小圈子。

初二那年,是我学习生涯的又一个转折点。

那一年,我们班里有几个在学校很出名的小混混,班主任偏偏又是个不管事的人,这就导致他们在班里特别的肆无忌惮,上课经常捣乱,还总是欺负同学,连老师的正常教学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更别提学生的学习了,其他人具体受到了多大的影响我不清楚,反正我是从半个好学生,再次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差生。当然,我再次成为差生,也不能全怪那些小混混,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完全没有学习的意识,有好的环境还能凭着本能去学点儿,环境不允许,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在那段时间里,我唯一还能拿得出手的功课就只有地理了,而能保住地理的考试成绩不下滑,可以说完全是卢文龙的功劳。

当时,卢文龙是我的同桌;也是跟他做了同桌之后,我才发现他是一个颇有才艺的学生。他有两个爱好,一个是画龙,另一个是描地图。他画龙画的又快又好,只要几分钟时间,就能画出一条鳞甲森然栩栩如生的东方神龙,我很想学,可是天赋不行根本学不会;他描地图是把薄纸蒙在地图上,找出对应的线条描出想要的地图,这个不需要什么天赋,我学的很快,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描出的地图大多都比他的更加细致精准。正是由于把大把时间花在了描地图上,再加上我们喜欢把各自在地图上发现的细节分享给对方,记住了太多地图上的东西,我的地理才始终都保持着不错的考试成绩。

初三那年,班里没有了小混混的捣乱,可是我的数学和英语经过一年的荒废却已经彻底不行了,对语文、政治和物理又不太感兴趣,地理和生物也没有了,所以我就只剩下历史和化学学的还凑合,而这两门课加起来也只占了中招考试六百分中的九十分,学的再好都无关大局,因此我早早的就做好了初中毕业的心理准备,至于毕业后自己能干什么,这个我完全没有考虑过,正如在复读之前我完全没有考虑过学习。

那一年,我和李振做了一整年的同桌,不过他从小到大都算得上是个好学生,虽然好的不是很突出,所以我和他其实就跟我和李飞飞差不多,即使朝夕相处,也根本没有太多好聊的;我在班里最好的朋友,反而是之前没有任何接触、突然间不请自来的王武超。

之所以说王武超不请自来,是因为他有个自来熟的性格,而他和我混到一起,则是从我那个“的确凉”的绰号开始的。我在化学课上一鸣惊人的说出“的确良”的“良”不是“凉”,下课后王武超就找过来把“的确凉”的绰号按给了我,眼见他不拿自己当外人,我就礼尚往来的还给他一个“的确德”的称呼,接着我们俩就在绰号的事儿上耗上了,他把我的绰号喊开了,我同样把他的绰号也喊开了,而且他的绰号甚至比我的绰号流传更加广泛,因为过了段时间他突然脑袋一抽的把“的确凉”的“的”字去掉,喊我“确凉”,我也干脆的跟着开始他“缺德”,确凉是什么意思可能不好理解,缺德却无论是谁都一听就懂,更容易为人所接受,叫起来也很顺口。后来,他跟我说缺德不好听,让我换个称呼,我说要不叫你缺铁吧,他说缺铁就是缺血,也不好,我说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觉得缺啥你自己选吧,他说缺啥都不好,让我再换,我说那干脆还是叫你缺德吧,他说我就是想让你别叫我缺德了,结果绕了一圈你又绕回来了,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完全是歪打正着。

初三下学期开学没多久,没报名参加中招考试的学生就不用再去学校了,我没有报名参加中招考试,每天却依旧按时上下学,不是对校园生活还有什么留恋,而是只有去学校才有可能再见到陶东芝,直到离中招考试日渐临近,才黯然下定决心,再见陶东芝最后一面就不再去学校了;而我最后一次在学校里见到陶东芝,身边恰好就跟着那个喜欢跟我吹牛打屁的王武超。

那天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后,我觉得当天不会见到陶东芝了,就决定直接回家;正好王武超要回家拿资料,我就跟他一起离开了教室。没想到走到楼梯间里,刚好碰上陶东芝抱着一摞书上楼,四目相对之下,我又一次感觉到了怦然心动,陶东芝看到我眼神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波动,应该是还记得曾经跟我同班过,可是我们却就那么默默无言的擦肩而过了。

也就是那个下午,本来万里无云晴的好好的,黄昏时分却毫无征兆的骤然间风起云涌的下了一场大雨,虽然我早早的回了家,但是由于去给到街上卖粮食的父母送伞,还是在大雨中淋了个酣畅淋漓。

***

我会在复读时进入三(4)班,可以说纯粹是个意外。

首先,我完全没有复读的想法,即使是暑假开学后,去学校拿毕业证遇见班主任大头,他客套的劝我复读,说我复读一年还是很有可能考上高中的,我也只是应付了一下,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可是在当天晚上,杰众问我不上学了打算干啥,一句话就击中了我的要害,我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也干不了,只好决定回去上学,然后他就去找母亲把我复读的事儿定了下来。

其次,我也不想再去大头带的班,虽然对大头没有偏见,但是也没什么好感,再加上大头班声名在外,每年都是学校里最差的一个班,我本能的对进入大头班是有些抗拒的。可是去学校交了学费,找校长分班的时候,偏偏初一时的班主任王纪龙在场,他随口说了句让李伟去三(4)班吧,三(4)班人少,就让校长把我分到了三(4)班;当时我就预感到不妙,依照往年的经验,三年级人数最少的班铁定是大头带的,结果去了三(4)班教室,果然就看到了大头的身影。

大头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意外,显然没想到真的会把我说动——当然,他并没有说动我,不过看他当时的表情,应该是那么想的——接着走到教室门口,看了我的分班票据,就让我先到班里找个位置坐下。

走进班里,我才发现王纪龙着实为自己做了件好事,班里的很多人我都认识,有些还很熟悉,有李剑、李朋、李飞飞,还有小学的同学李国京,三(3)班的同学李香杰,当然还有李苹;见李国京是单桌,我就走过去问他旁边有没有人,他说没有,我就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上,同时也正好坐到了李苹、范鸟和飞霞之间——范鸟在我前桌、李苹和飞霞在我后桌——开始了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楚的记得进入三(4)班的那个上午发生的很多事情:记得我第一眼看到范鸟时她那娇俏的模样,记得我和李苹的第一场对话,记得我所听到的飞霞说的第一句话,记得我所看到的张郁和老肥那对冤家的第一场幼稚的表演。

当时,我刚坐到李国京旁边,大头就离开了教室,范鸟的同桌谷瑞很快回过头来问李国京还记得她吗,李国京说记得,他们去年同班,谷瑞说她初一也跟李国京同班,李国京皱起眉头说你也是(初一)哪个班里的吗,谷瑞还没有回答,范鸟就带着一个十分生动的表情回头瞥了李国京一眼说什么人呐;我无法准确地表达出她那个表情究竟是什么情绪,不满?反感?鄙视?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范鸟的多管闲事让李国京勃然大怒,他瞪着范鸟说关你什么事;范鸟十分刁蛮的回了句就关我的事,然后就让谷瑞不要跟李国京说话了,把李国京气得咬牙切齿。我正在旁边看戏,李苹拍了拍我的肩膀,等我回过头去,她就像谷瑞问李国京那样,问了我同样的问题,还记不记得她;我的回答也跟李国京的回答如出一辙,说记得,还说出了她以前的名字;然后飞霞就疑惑的问李苹说你不是改名字了吗;李苹敷衍了句那是初二改的,接着问我中招考试考多少分,我说我没参加中招考试,反问她考了多少分,李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她考的分数说出来净丢人,又问我不是学习很好吗,怎么没有参加中招考试,我正要回答,李苹就低下头说大头回来了,结束了我们的第一次对话。

大头回教室,是找学生到楼下搬课本,他选的人恰好有张郁和老肥。

张郁搬着课本回到班里的时候,故意把课本拿高,然后手一松,课本就咚的一声落在了讲台上;老肥在他后面说张郁,大头回来了;张郁警觉的回头看了看,没看到大头,可能以为老肥是在诓他,就指着老肥的鼻子说老肥你又皮痒了是吧,正要对老肥动手,大头就铁青着脸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吓得他一缩脖子,强装镇定的转身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灰溜溜的回了自己座位;老肥则在后面憋出了一脸幸灾乐祸的奸笑。

接下来的日子,不说每天都像这个上午如此有趣,至少也差不多,班里有意思的人太多,凑到一起最不缺的就是乐子;就连李剑那么老成持重的人,看到张郁一些幼稚轻佻的表现,偶尔也会发出“现在的年轻人啊,唉”这种很有意思的感慨。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在三(4)班里,居然第一次体验到了成为好学生是什么样的感觉——虽然李苹说我以前学习很好,但是我初一那年只是在男生里面学习还行,而当时我们班是典型的阴盛阳衰,每次考试成绩的前五名都被女生包揽,可以想象我这个她眼中的好学生是多么没有存在感;在三(4)班就不同了,尽管我这个好学生的水分依旧很大,可是我身上的光芒却无人能比。

上学期的期中考试,语数英政史物化七门功课,我有三门考了第一名:政治是年级第一名,历史和化学是班里的第一名。

考试成绩出来后,政治老师就盯上了我,接连两次在课前回顾中提问我背诵他上节课讲的题的答案。我学习政治全靠理解,从来不背政治老师给出的标准答案,两次都是靠李苹和李剑的帮助才勉强把问题回答出来,结果政治老师就对我彻底失望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提问过我。政治老师放弃我,并没有让我改变学习习惯,理解了所学的内容轻轻松松就能考个七八十分,我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的死记硬背呢;后来的每次考试,我的政治成绩依旧很好,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没有再拿过年级第一。

在政治课上栽了个小小的跟头,却并没有影响我在班里大出风头。

历史老师讲课喜欢边问边讲,有学生配合还好,没学生配合往往就会很尴尬,其实他问的问题都十分简单,课本上都有答案,偏偏我们班的学生似乎都没有预习的习惯,已经学过的东西记的也不牢靠,这就给我提供了一个表演的舞台。在历史课上,总是历史老师和我一唱一和似的一问一答,很多人时不时惊奇的回头看我一眼;最夸张的是,有时候我边抄英语作业边听课,历史老师问出问题,我还是能对答如流;李国京看不惯李剑认真学习的样子,就喜欢拿我去怼李剑,“好好学、好好学,好好学有什么用!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这其实让我挺尴尬的,我的政治历史是比李剑学的好,却也好的有限,其他学科跟李剑相比,要么半斤八两,要么差了很多,虽然李国京也算是在夸我,但是我听着还是感觉十分别扭。

历史课上独领风骚,我真正的巅峰时刻却出现在化学课上。

化学老师喜欢强调化学方程式的重要性,并且告诉我们记化学方程式的方法很简单,只要记住反应物、反应条件、生成物、常用的元素符号,写出反应式、配平,就完事儿了。我也这么认为,可偏偏有不少学生记不住化学方程式,化学老师也不惯着他们,课堂上只提问默写化学方程式,一个人写错了就让下一个人上去接着写,直到有人写对为止。其中一次高锰酸钾制氧的化学方程式接连四五个学生都没写对,化学老师就找了那节课已经被提问过一次的李剑上去救场,然而李剑熟练的写出反应式,却出人意料的卡在了配平上。化学老师看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的说:“下去吧,别改了,越改越离谱。”下面的学生纷纷开始翻书,化学老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说道:“高锰酸钾制氧是学化学方程式之前的内容,书上没有这个方程式,不过讲课的时候我让你们记了,如果当时没记下来就不要再翻书了,翻书你也找不到!”我一脸无所谓的坐在那里,看着别人紧张的样子甚至有些想笑。化学老师终于发现了我的与众不同,伸手一指说:“你!上来!”我起身走向讲台,一路上有很多人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我,大概是把我当成最后的救星了;化学老师不认识我,有些学生还是知道我的底细的。到了讲台上,我在黑板上写下反应式,看了看反应物和生成物,在“KMnO₄”前面加了个“2”,把箭头改成等号,完成:2KMnO₄=△= K₂MnO₄ MnO₂ O₂↑;接着也不等化学老师评判对错,直接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下讲台。化学老师看着黑板,确认无误后缓和了语气说:“对了,对了啊。都抄下来,这节课就提问到这儿。”说完就离开了教室,班里的气氛骤然轻松了很多。等我回到座位,李苹心有余悸的笑着说:“刚才高锰酸钾(化学老师姓高,学生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高锰酸钾)往这边一指吓我一跳,你要是不上去,我可就惨了。”我不禁哑然失笑:她当时应该正忙着翻书呢,根本不知道化学老师指的是我。

尽管在化学课上当过救世主,拯救过全班的同学,可是我的好学生形象却没能一直保持下去,不仅没能一直保持下去,而且最后崩的还十分彻底。

事情发生在英语课上。

英语老师在全面复习期间,每节课讲一个单元的内容,下节课讲课前提问学生默写前面那个单元的单词;提问结束后,被提问到的学生要在教室门口等着,他批改完谁默写的内容,全对的就可以回座位了,错的多的则要在门口站上一会儿;我每次被提问到,都是最后一个回去。英语老师最后一次提问到我的时候,我一个单词都没写出来,他就看着单词表找让我默写的单词——每个学生默写的单词都不一样——第一个是什么,第二个是什么,第三个他还没找到,就有学生说是love。当时,英语老师的脸都绿了。那一次,我在门口站的时间格外的长;直到回顾完上节课所讲的内容,英语老师才让我回座位。

那节课下课之后,李苹问我说:“李伟,你连love都不会写吗?”我忍不住笑了说:“我一上去就懵了,他让我写的什么我都不知道。”范鸟看着我说:“你英语这么差,那你考试怎么办?”我笑着实话实说:“这还不简单,反正大部分都是选择题,蒙呗。”一句话就把她们整得无言以对了。

我的好学生形象没能保持到最后,三(4)班的快乐生活同样没有持续到最后。

随着中招考试的临近,班里的气氛变得明显有些沉闷;范鸟嘴上说着考不上重点高中大不了复读一年,可是去找李苹玩的次数却减少了很多;李苹已经复读了一年,考学的压力更是让她有些不堪重负;只有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根本不把即将到来中招考试当回事儿。

在那段时间里,李苹曾问我说:“李伟,这都快中招考试了,你就没有压力吗?”我满不在乎的说:“没有啊,反正我是上不上高中都无所谓。再说了,就算有压力又能怎么样,有压力就能考上高中吗?”李苹真情流露的看着我说:“要是能像李香杰那样就好了,学习好,家里又有钱。”我不禁感觉有些好笑,李香杰的家庭条件我不清楚,可是说她学习好就有点儿言过其实了,她在班里是可以稳占前三,然而年级排名恐怕在二十名开外,这也算学习好?正要说两句俏皮话,却猛然注意到了李苹的状态很不对劲,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哀伤和凄苦,不用想也知道她心里必定十分难过;那一瞬间,我的整颗心都碎了;也是在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中招考试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然而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不痛不痒的说:“想那么多干嘛,还没有考试呢,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考成什么样子。”后来,我曾经写过,不知道怎么安慰李苹,是因为我觉得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无论自己说出什么话语,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事实并非如此,其实当时的我对现实依旧没什么概念,没有说出像样的话安慰李苹,完全是由于我不擅长安慰人,或者说我根本不会安慰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预言是绝对准确的:你相信了幸福的预言,注定会得不到幸福,你相信了不幸的预言,注定会得到不幸。”

我是在很久以后看到的这句话,不过早在当年的中招考试,李苹和范鸟似乎就印证了这个预言的准确性,她们都对考上重点高中没有信心,结果就都没有考上重点高中;不幸的是,看到这句话之后,我也印证了——而且还是不止一次的印证了——这个该死的预言的准确性。

***

高一的上学期,也就是在五高的那半年里,我在班里混熟的只有寥寥几个人,其中混的最熟的要数我的同桌孙趁心和坐在我左边的石雨帆。

对于孙趁心和石雨帆,我只能说这是两个坑货。

在一节化学课上,孙趁心为了方便和石雨帆聊天跟我换了座位。我觉得无聊,就趴在课桌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孙趁心把我拍醒说:“老师叫你。”我就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化学老师说:“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当时我都懵了:什么问题?化学老师见我不说话,就奚落我说:“什么都不会。还好意思在上课时睡觉。”我有些不服气:你倒是把题再说一遍啊,什么问题我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回答?不过想是这么想的,我当然没敢说出来,毕竟我化学学得再怎么好,也不敢保证什么都会,万一撞枪口上,那不就尴尬了。化学老师也没有为难我,让我坐下就继续讲课了。我也懒得多想,坐下后就趴到课桌上继续睡觉,可是却隐约听到石雨帆说:“都是因为你,笑就笑吧,还笑那么大声。”孙趁心带着强憋的笑声说:“好,不说了,不说了。”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站起来时化学老师显得有些惊讶了,敢情他是看着座次表点人想提问孙趁心,我是替孙趁心挡枪了。虽然这事儿不怪我,也不怪化学老师,但是我和化学老师的梁子却是结下了;之后我一直伺机报复,结果还真让我逮到了机会。期中考试化学试卷上有一道选择题,说等量的碳酸钠和碳酸氢钠与盐酸反应,问哪个释放的二氧化碳多;化学老师把足量的盐酸当成了等量的盐酸,分析一通说选D,不确定,其实正确答案应该是C,一样多;等到化学老师讲完试卷到下面转悠,我叫住他跟他说那道题讲错了,他看了看题点头说是讲错了,然后跟其他人说有道题他刚才看错了,让其他人把答案改过来;尽管他当时应该已经不记得曾经奚落过我了,可是我还是有种找回了场子的快感。

除了孙趁心和石雨帆,班里还能跟我说上话的,似乎就只有胡亭亭。

胡亭亭人如其名,亭亭玉立,而且和李苹长得很像;我在现实中没有见过双胞胎,她和李苹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像的两个人,至少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像的两个人之一。

胡亭亭坐在我的前面,期中考试我的总分考进了全班前十名,她好奇的问我说:“李伟,你学习这么好,怎么坐在后面?”我坐在倒数第三排,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开学时进班比较晚,随便找了个别人挑剩下的座位。我说:“我的数学和英语不好。”她看着我说:“你是不是偏科啊?”这个问题有点儿不好回答,别人偏科大多偏文或是偏理,我当时文科理科学的都很好,只有数学和英语差,如果这也算偏科,只能说我偏科偏的有点儿特别;我不想解释,就随口说:“差不多吧。”她似乎满足了好奇心,也没有再说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我看陈鹏超的相册,凑巧翻到了一个和李苹长得很像的女生的照片,问了陈鹏超才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胡亭亭,他和胡亭亭是初中同学;陈鹏超还说他在那年元旦节去我们班找过胡亭亭,还看了我们班的元旦晚会,问我当时他怎么没看到我,我说我也没看到他,宿舍里的其他人说我们当时就算见了面,也不认识,不记得对方很正常,要是记得对方,反而才不正常了。

在班里只混熟了几个人,并不意味着我在五高混熟的人很少,相反的,那半年里我混熟的人还是挺多的,只不过大多都不是我们班的人。当时,李剑在一(2)班,他们宿舍有个空床位,我就只在自己班宿舍睡了一个晚上,就搬进了一(2)班的宿舍,所以我在五高混熟的人当中,一(2)班的人比我们一(3)班的人都多。

一(2)班里多奇葩,最奇葩的要数我们宿舍的宋星宇和隔壁宿舍的张波。

宋星宇是我见过的最不正经的一个班长——他是一(2)班的班长——身为班干部,却喜欢打游戏和看小说。他经常在晚自习放学后去网吧,玩到半夜再回宿舍,一回去就把我们全部吵醒,跟我们讲他在游戏里怎么穿个裤衩、拎着棍子打怪;还喜欢讲《封神演义》和《悟空传》,一讲到老子一气化三清,孙悟空管唐僧叫秃驴、管猪八戒叫死猪就哈哈大笑,整得我们这些没看过那两本书的人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更加匪夷所思的是,那货只要提到他们班主任,就一口一个老巫婆,甚至在元旦节的当天夜里对我们说,在晚会上他真想上去唱首张学友的《你好毒》,指着老巫婆的脸说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毒毒毒毒,我问他你怎么不唱,他说想想就行了,你以为我真敢啊;说的好有道理,当时我就无言以对了。

张波喜欢端着饭碗去我们宿舍,可是我们却并不欢迎他,因为他喜欢在吃饭时讲恶心的段子,比如看到别人吃面条,就问人家像不像蛔虫;看到人家吃米饭,就说人家碗里的蛆在动;胃浅的人都不敢跟在他一起吃饭,有些人看到他来,直接端起饭碗就走,惹不起总躲得起。

至于宿舍里的其他人,当时在一起玩的也挺好,可是我这个人记性差,尤其不记人,等到高考在北院外面见到李剑和另外两个人,那两个人的样子我倒是还记得,可是却已经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了。

高一下学期,我在班里混熟的只有一个我最不愿提起的朋友,郭书君。他那个人喜欢占小便宜,有个月跟我搭伙吃饭,我带的生活费明明很充足,他却坑到我月底没饭吃。不过平心而论,我们俩混到一起是利益驱使,各取所需,我是刚转学到北院,人生地不熟,有些事情需要他帮忙,他则趁机从我这里占点便宜,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高二那年,可以说是我朋友最多的一段时间。

当时,我在学校里的朋友可以分为两拨,一拨是在班里混熟的,另一拨是在宿舍混熟的;其实宿舍里的那些人也都是我们班的人,之所以把他们跟班里混熟的人分开,是因为他们的座位都在前几排,在班里几乎跟我没什么交集。

我在班里混的最熟的是董晓坤,他也是我遇到的最有话可聊的人之一。

我和董晓坤聊的最多的是文史方面的内容。他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喜欢把看到的东西摘抄下来。我看过他的摘抄本,里面的内容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最有意思的一句话是,“恶人说,你敢说俺是恶人,俺就害死你。”让我记得最清楚的,则是我看到后写进了给李苹的第二封情书里的一首小诗:

我爱你,

可是我不敢说,

我怕说出来,

我会立刻死去;

我不怕死,

我怕我死了,

再没有人像我一样的爱你。

董晓坤得知我喜欢李苹之后,极力怂恿我去追李苹。我说不知道怎么追,他就拿出他和女朋友的信件让我参考,然而我看了之后却有些失望,信里的内容平平无奇,没有露骨的言语,也没有肉麻的情话,甚至还不如我和范鸟她们之间的书信写的有趣,我甚至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女朋友;他又拿出一张书里面夹的照片给我看,我只能说他的眼光很一般,照片上的女生像他们俩写的信一样平平无奇,至少我没有看出来任何特别之处。坑爹的是,在他的怂恿下我终于头脑一热的给李苹写了情书,刚寄出去还没有收到李苹的回信,他就转学离开了北院;不过这事儿也不能怪他,从他走时的表现来看,可能连他自己事先都不知道他会转学。

那是在一个下午的放学后,我和董晓坤正在教室里吃晚饭,他的饼刚啃了一半,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就进班把他叫了出去。等他回去的时候,就面无表情的开始收拾东西,我问他这是要干嘛,他说他要走了,转学去二高,旁边一个跟他要好的女生问他跟班主任说了吗,他说没说,以后会跟班主任说的,安排我们先别告诉班主任,如果班主任问起他,让我们就回答不知道,收拾好就带着东西离开了教室,连啃剩下的那半张饼都没来得及吃完,也没有带走。

后来,董晓坤回过班里一次,只是他并没有回原来的座位,而是在几个要好的女生旁边坐了几节课,所以我也就不知道他转学之后过得怎么样,想来应该跟在北院的时候差不多吧。

高二住的那个宿舍,是我住过的人与人之间走的最近的一个宿舍;宿舍里的几个人甚至组织了一个小团体,六兄弟,按照年龄排序,胡纪伟是老大,刘欢是二哥,陈鹏超是三哥,张宏伟是四弟,牛少锋是五弟,王亚伟是老小;我算是一个候补,不过却从来没想过加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如果我加入,就会顶替刘欢的位置,而我不想当二哥。

人与人之间走的太近,有时候也并非是好事,像他们六兄弟之间,就经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很不愉快,而六兄弟内部矛盾千千万,胡纪伟和其他人的矛盾占一半,倒不是因为他的人品太差,而是由于他似乎跟每个人走的都很近。他们之间最搞笑的一次矛盾,发生在胡纪伟和王亚伟之间,两个人吵着吵着,王亚伟突然利用胡纪伟名字的谐音说了一个字:“鸡。”说完就猥琐的笑了起来,却没有意识到他的名字同样有谐音,要命的是,胡纪伟恰恰敏锐的想到了他的破绽,很快便只用一个字就轻轻松松的将其反杀:“鸭。”王亚伟的笑声戛然而止。当时在旁边看戏的我们都笑疯了;我能怎么说呢,除了他们俩是天生一对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们几个人当中,跟我混的最熟的是胡纪伟,像他们之间一样,胡纪伟和我也没少闹矛盾。在大多数时候,其他人都喜欢不分青红皂白的站我这边,纷纷指责胡纪伟欺负老实人,每到这时胡纪伟就会把我撇到一边,开始跟他们争论我究竟是不是老实人。不能不说,胡纪伟还是比较了解我的,我只是假装是个老实人,装的时间长了,很多人就真的把我当成老实人了。

在宿舍里,我们做过的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情,是有天晚上宿舍熄灯后,有人提议每个人都说说自己认为班里哪个女生长得最好看。起初每当有人说到一个女生,其他人就纷纷评论那个女生哪里长得好看、哪里长得不好看之类的,直到有人说到常春晖,他们的意见才达成一致,都说常春晖长得确实好看;等他们几个都说完了,有人想到了我还没说,就问我说:“李伟,你觉得咱们班谁长得最好看?”我不想回答,这个话题太敏感,万一传出去很容易说不清楚,可是被问到了我也不好不回答,就有些不太干脆的说:“班长吧。”好像是陈鹏超接话说:“李芳芳吗?你怎么会喜欢她呢?”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第一次见到李芳芳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又想不起来以前在哪里见到过她,人都是这样,越是想不起来越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想到,她跟我在复读时见到的一个陌生的低年级的女生长得很像,除了李苹和胡亭亭之外,她们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像的两个人,没有之一;我之所以记得那个陌生的低年级女生,是因为她有着一种超凡脱俗不沾凡尘的清丽气质,李苹和范鸟也各自有一种出众的气质,即使我那么喜欢她们,即使我的认知很容易受感情影响,可是若只论气质,我还是要说她们被那个女生比下去了;李芳芳和那个女生的气质迥然不同,然而仅仅因为她和那个女生长得很像,就让我对她有了不小的好感,不过这种事情并没有解释的必要,所以我当时并没有回答陈鹏超的问题,而是选择了沉默。

让我没有想到又不出意外的是,那天晚上我们说的话,竟然真的被人传进了班里,甚至哪句话是哪个人说的都传的很清楚;以至于那段时间我见到李芳芳,总是做贼心虚似的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而我们谈话的内容究竟是谁泄露出去的,在我这里则至今都是一个没有解开的谜。

高三那年,我在学校里混的最熟的依然是他们六兄弟,虽然有些人没有跟我分到一个班里,但是却并没有影响我们之间的交往。我和他们在学校里的友谊,也是除了李苹、范鸟、飞霞、李剑之外,保持最久的一段友谊;遗憾的是,等到高中毕业之后,我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就都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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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一生一起走,没能跟学校里认识的朋友一生一起走,是我的青春留下的最大的遗憾之一;庆幸的是,我在腾讯校友中找到了一些人,不幸的是,我没能找到李苹和范鸟,也不知道是我和她们的缘分尽了,还是那个该死的预言又一次应验了——我曾预感到自己会跟李苹和范鸟失去联系,结果就真的跟她们断了联系——不过我现在还有一个预感,那就是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在某个地方再次见到李苹和范鸟,毕竟我还没有到行将就木的年纪,只要活着,人生就有无限可能,但愿这一次我能打破那个该死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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