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袭翠衣碧裙丫鬟模样的小姑娘小跑了过来,到三人面前已是气喘吁吁,她抹了抹额角的汗,拿出秀气的荷包大声说道
“这小兄弟的钱我出了!”
随后李狗蛋就看见小丫鬟跟两个官差交谈了起来,最后官差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只剩下小丫鬟跟李狗蛋了,俩人面面相觑,小丫鬟先开口说话了。
“真是差一点,要是你被带走我都不知道去哪寻你。我叫珠儿,是白虎馆的婢女。”
白虎馆?
他印象中白虎馆很有名,传闻白虎馆主徐恒年轻时拜入仙门,练就了一身高超本领,后来不知为何回到了樊城。
“多谢珠儿姐。”
珠儿摆了摆手,解释道
“不用谢我,是小姐要找你。”
“找我?”
“你去了你就知道了。”
珠儿察觉他的警惕,没好气道
“我们大小姐乃是天仙般的人物,你还怕她吞了你啊,你也不照照镜子,见你这是你的造化!”
“……”
最终李狗蛋答应了珠儿的邀请,李狗蛋小心把荷包收了起来,仔细检查周围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门,进门一瞬间他看见床上有人影坐着,手中拿着一黝黑纤长的铁管,中间的漆黑的空管摇摇晃晃对着门口,一瞬间李狗蛋寒毛竖立,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立即趴下。
砰!
摇摇晃晃中,拿着这诡异黑棍的主人动了,只见漆黑的管口居然迸射出火花,同时木屑四溅。
“宋小姐,我没有恶意,是我把你抱回来的,你现在我家里。”
李狗蛋咽了咽口水,这是什么东西,好恐怖……
昏暗中只见那女子脸色惨白,眼皮子不断合上又睁开地挣扎着,她手指刚要动,听到李狗蛋的话后,似在思考,头忍不住垂下,却又艰难的挺起。
李狗蛋看着她动作是十分的危险,他刚刚看到女子手指只是轻微动了一下,就宛如射出雷霆一般,要不是她手脚无力,反应迟钝需要确定他方位,刚刚他就要死了,现在他更是没办法躲了。
女子手中黝黑的铁棍掉落,猛然吐了一口鲜血,眼看就要倒下,李狗蛋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了,女子现在是进气少出气多,岌岌可危,来不及探究其他,立马就起炉熬药。
将所谓的苍青元木枝干放入药炉中熬煮,不过片刻,这根树枝一入热水就瞬间气化,清澈的井水变得泛光,一股浓郁的清香飘来,仅仅是闻一闻就感受到一股清爽,身心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一阵忙活后终于将汤药喂给女子喝了,清晨的阳光随着窗口照入屋内,喝下汤药的女子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呼吸也变得平顺起来,甚至身上腐烂的伤口也愈合了,气色好了不少。
真是神奇。
拿起像如同烧火棍一般的神器,李狗蛋感慨到,不愧是官家的大小姐,手里用的防身武器都如此奇特,威力比弩箭还大,似乎能连发。李狗蛋小心翼翼地把烧火棍放在桌子上,静静地等着这位奇女子醒来。
她与他并无多少交集,不过是前年她路过樊城布摊施粥七天,救活了快要饿死的他。
那时的她衣裳靓丽,美丽动人,身后无数公子贵人相随,樊城中的大家千金也甘为绿叶衬托,随着他的到来,樊城的人流增长了十分之一,那些追求者也效仿她,纷纷布粥行善的行为,那段日子是他最不忧愁吃喝的日子。
似乎听人说这女子似乎姓宋,来自世族宋家,大家都称她为‘宋家之玉芝’,虞国大族传统,女子未出阁,除了亲人和未来的夫君,没有人知道她的名。
如此身份,那时李狗蛋只能在角落里仰望其背影,甚至还在想究竟是哪个男子好运气能够娶到善良的女孩。
如今不过年余,竟落得如此凄惨的结局,身旁一个侍卫都没有,浑身伤痕累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通缉悬赏100金可知,她定是惹了大祸。
“你醒了?”
李狗蛋发呆时忽然感受一股视线盯着他,原来宋玉芝已经醒来了,她在静静地观察李狗蛋,这敢救她的少年。
“你,能把火枪还给我吗?”
她眼珠子死死盯着那烧火棍恳求,声音有些沙哑,眼神憔悴中带着柔弱,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胆怯,李狗蛋连忙点头,拿起那烧火棍,递交前认真道
“我不是坏人,你不要射我。”
宋绾莛闻言愣了一会,随后轻声失笑,细眉弯弯,那一笑嫣然动人,一时百花黯然失色,李狗蛋的内心也随之一颤,出现了莫名的悸动。
“嗯,你是好人。”
宋绾莛本是心中压抑,却被少年这一胆怯的话语给逗笑,他确实是个好人,她自认为自己姿色无双,也不知道少年是愚蠢还是守正君子,连她的衣服都未曾脱过,自己衣服上的腥臭味都让她有些作呕了,看着愣住的少年,她用稍微恢复力气的右手拿回火枪,抚摸着冰冷的器械,武器在手,她内心的慌张不安终于平静几分。
宋绾莛想坐起来,却是十分吃力,李狗蛋想帮忙,却被宋绾莛拒绝了,并请求他拿一瓢水过来,然后礼貌的让他出去一会。
李狗蛋不明所以,便拎着一桶水走了进来,出去后想到她许久没进食了,连忙把晾晒的鱼干拿去熬汤。
一刻钟后,李狗蛋敲敲门示意,然后捧着一碗香喷喷的鱼汤进来
只见宋绾莛端庄地在椅子上坐着,她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虽衣服有些脏,但还是遮掩不住其世家千金的气质,她起身微微欠身,举手投足皆是贵气,俩人便坐了聊了起来。
“腿废了,见谅。”
宋绾莛略带歉意地说着,李司空愣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没治好她的腿。
“你可知我的身份?”
“宋家玉芝。”
宋绾莛愣了愣,想不到这乡野少年是知道的。
“嗯,他们都这么叫我的,我名绾莛,但那你为何要救我,拿我换取悬赏不好吗?”
她肯定自己的通缉令已经遍布全国了,以她身份,悬赏多少都不为过,要知道她可是宋家玉芝,那创造水泥、酒精和肥皂等揽天下之财,优化制盐方案完善盐铁税,改造农具提高生产,写出十胜十败论的宋绾莛!
“因为你是好人。”
那个只有亲人和未来丈夫知道的名字,现在他却知道了,原来她叫绾莛,他心中有些激动,默念了几次,只觉得名字好好听。
“好人?好人没有好报的。”
宋绾莛苦涩的笑着,很难想象这年仅十八的女子经历了什么,竟如此悲观自嘲。
“对了,还未问公子你叫何名?”
这是第一次有人叫他公子,他受宠若惊。
“我叫李……”
‘狗蛋,畜牲……不伦不类……听了脏耳……耻笑……’
李狗蛋猛然想起空灵儿所说的话,明明是贫苦孩子都会称呼的名,他却内心升起一股自卑,后面两个字犹如卡住了一般,说不出来,宋绾莛却是关心的看着他,询问道
“李什么?”
面对那好看的美眸,他一时有些不看直视,低头纠结万分时,看见了地上的木鸟,想到幼时在王鳏夫手底工作的日子,他是有些技艺的木匠,他曾经说过。
‘你可别小看这机关木鸟,这手艺可不一般,是祖上传下来的,祖上靠这机关手艺做了大官,那可是司空,司空可是响当当的大官……’
“你没事吧?”
“……司空,我叫李司空!”
宋绾莛愣了一会,莞尔一笑,夸赞道
“上古王朝统管土木水利之官,亦是传说中的水神,朴素灵动,是个好名字。”
李狗蛋,不从此应该叫李司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无论他叫什么,宋绾莛都不会嫌弃和嗤笑,毕竟名字只是一个称呼和代号,何况李司空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李司空真的说出狗蛋,她甚至还能胡编乱造几个典故照顾他的感受,只要不是叫什么李华之类的,她是真不会笑。
要细究李司空为何要救她,李司空却只是说报恩,这让宋绾莛一阵瞎猜,当年她途经樊城不过一周,也没做什么大事或者救下什么人,如今怎么惹得有一少年舍弃金钱却选择她?
意气风发的她,如今成了亡命之徒,她的父母也被安上了谋逆的名头处死,她忠心耿耿的侍卫和婢女皆为了掩护她牺牲,虽然她现在还活着,但双脚已废,成了残疾人,看着虞国王都的方向她一时怒火中烧,怒不可遏,她要复仇,复仇!
想到自己如今一无所有的处境,她心里一阵无力。
“鱼汤你喝吧,我不饿,而且初愈者忌腥重。”
李司空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层。他犹豫着要不要煮碗米汤时,宋绾莛静静打量着这既不能遮风又不能挡雨的草屋,只能说是家徒四壁,小偷来了都得可怜他留下些东西。
嘀嗒
一滴茅草尖晨露滴落到她的脸颊上,加上刚洗漱后脸上水汽和湿乱的额间青丝,宛如水出芙蓉般。
宋绾莛抹了抹脸上水珠,在屋中踱步,忽然她美眸盯着面前瘦弱与她差不多高的李司空,李司空被盯着不自在,在他茫然中,宋绾莛却把那叫火枪的东西指着他。
被指的李司空觉得眉心隐隐作痒,他很是不解宋绾莛这是做什么,只见宋绾莛自言自语道。
“你是好人,但你不该救我,沦落至此,是我蠢,如今老天让我活下来了,所以我不想做好人了。”
李司空不理解她所说的,不理解宋绾莛为何作出恩将仇报的戏码。
“为什么……”
“因为好人就该被枪指着。”
宋绾莛情绪有些激动,平复了一下心情后,盯着李司空认真的问道。
“你对这世道怎么看!”
李司空没想到宋绾莛会问这个问题,看着宋绾莛的样子,这个答案似乎对她很重要,他认真的想了想。
“活着很艰难……”
没有什么高大上的词语,这就是他切身的体会,朝堂天天打仗增税目加上近些年来旱灾遍起,活着确实很艰难。
宋绾莛左手拿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询问道。
“你可知这块玉价值几何?”
李司空还没有开口,宋绾莛直接道
“南天山千年古玉,值百余金,可抵樊城百姓半个月的温饱,如此贵重物品在王城,却是用来赠予佳人作为所谓美谈的信物!”
顿了顿,讥讽道
“艰难的只有你们,国内灾荒四起,君王无为任用馋臣,朝公尸位素餐,好大喜功却不出力,大肆征税加讨于外,天下黍民卖儿鬻女,背弃荒田流离失所。”
“这些你可知!”
宋绾莛以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这让李司空只觉五雷轰顶,宋绾莛看着李司空惊为天人的神情,她淡淡一笑
“他们说我大逆不道,我便逆了,你救了我,原谅我不能报恩,甚至以此要挟,你是要跟我同流合污,翻了这天,还是永留于此,青史留名!”
想不到如此柔弱的女子居然有如此疯狂的想法,要知道她可是世家女,是如今朝堂的利益所得者,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若成了封你真正的司空又如何,当然也有可能中道崩殂,凌迟处死,满门抄斩,最后沦为天下笑柄,但。”
“遍地哀鸿遍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李司空重复念着这句诗,不懂诗的他只觉得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这一刻他想起了谁谁交不起税被活活打死,又是谁一家饿死在屋内,又想起遗弃自己的父母……最后是眼前人。
“我……我不知道。”
房间内死一般的寂静,随后宋绾莛却放下了枪,突然的笑了,似明悟了一般。
“刚才只是玩笑话,不必当真,所谓君子无财不足以养道,公子救了我,我要赐予公子一笔财富。”
“……”
……
走出家后,李司空仿佛刚才一切是梦一般,刚才宋绾莛讲得声情并茂,大义凛然,却突然说是玩笑,让他错愕,其实他稍微想了一下,推翻这底蕴三百年的王朝是谈何容易,更何况他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家当不过是一把破斧头,跟街边拿破碗乞讨的乞丐好不了多少。
何况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愤怒冲昏了头脑,最后不过是过家家罢了。
所谓赠予一笔财富,李司空不以为然,王鳏夫说了他命里缺金,注定一辈子与财无缘,但他也好奇,这世家女是如何赚钱的。
李司空不知道的是,他所小瞧的宋绾莛可是被誉为‘若为男儿身,定当入朝拜相’的奇女子。
民间流传着,国相曾言‘宋家玉芝有经天纬地之才,男儿有此妻,何愁不为?’,讨卫大将军更是直言‘宋家之玉芝,虞朝之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