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刘老屋村西口的莲藕塘前，老樟树底下，七八个妇女坐在石板凳上在做针线活，有的拿着孩子的旧衣服在缝缝补补，有的在纳鞋底，有的在绣花。王二姐手里也不闲着，正在给丈夫织毛线衣。她丈夫何涣是县里中学的一位数学老师，平日里在镇里上班；大儿子去年考上了大学，是村里首个大学生，现在省城读书；小女儿何小红在村小学教书；平时家里由二姐全权打理，自家菜园子种的蔬菜总是青红紫绿，院子里散养着一群鸡鸭，家里收拾得卫生洁净。她聪明勤快，会量身裁衣，村民有所相求，她总会有求必应，因而在村里人缘极好。今天，和往常一样，樟树底下的村妇们聚集在一起聊天，大凡谁家有个家长里短，诸如谁家的母猪生崽，谁家的儿子娶媳妇、添丁、起房子，甚至村里的老牛打架如此这般发生的琐碎事情都会成为她们的谈资。老贾堂客何玉开声说：
“你们知道不，早几天郭生的女儿蕙莲回娘家了，没见到她老公许大明，就她一个人回来，也太孤单了吧。”
“新媳妇头次回娘家，应该讲个喜气，怎么不是夫妻双双回娘家呢，不怕给人说闲话嘛，我们老一辈的可不这样呢。”一娭毑说。
另一个村妇说道：
“我见到蕙莲她娘啦，说蕙莲老公是县里头的民兵干部，隔三岔五就得去县里开会训练什么的，没空跟她回来。”
“哎哟，这也得摆架子嘛？干部怎么呢，就不认爹娘啦？”另一村妇说。
“不是的，蕙莲老公许大明出事了。”英子娘说。众人吃惊地看着她，想知道得更加详细点。“你们还不知道呀，蕙莲跟英子亲口说了，”英子娘继续说道，“上一周，县委郑书记去黄茶岭村指导工作，傍晚时，书记、大明和办事员小董赶回县里，在经过识字岭时发现了土匪，好在他们三人都背了短枪，躲在大树后背，土匪发现了他们当即开枪，三人立即回击。枪声惊动了附近的部队，来了不少的军人，再后来县里的民兵也赶来了，通宵围捕土匪，直到天亮后，才发现土匪躲在一个山洞里。大明靠上前去，本想活捉土匪，在击倒一个土匪后不料被另一个土匪击中，倒在了地上。好在军人一阵猛打，击毙了两个土匪，活捉了一个，这事才算了结。”
“那大明怎么样啦？”几个大娘异口同声关切地问道。
“唉，好在枪伤在胳膊上，人无大碍，送去了县医院，医生说枪伤到骨头，动了手术，得好要几个月时间呢。”英子娘答道。
“唉，解放了两年了，这几个土匪也太狂了，竟然还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一娭毑愤愤不平地说。
“嘿，真是大姑娘在荷花塘前绣荷花，美人做美事（每人做每事）。你们都在缝衣纳鞋，
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呢！”旺姐从村外回来，远远看见樟树底下的妇女就开声说。她背着一筐
子猪菜，是从她自家的地里割来喂猪食的。走到树底下她把筐放下，歇歇气。旺姐是个吃
苦耐劳的农妇，丈夫是一位木匠，常年在外给人打家具，大女儿出嫁了，家里只有她和小儿
子牛娃。土改后，分得两亩地，她承担起耕地的主要劳动，好在今年加入了长富的互助组，
大家互帮互助，犁了田，种上了水稻。儿子牛娃今年才才十五岁，是个蛮懂事的孩子，知道
母亲负担重，主动承担起农会的养牛工作，以此减轻母亲的负担。此时，旺姐听大家正说起
蕙莲的事，便说：
“唉，说蕙莲呢，她娘跟我讲起，这次蕙莲跟老贾一起从西度镇回来就遇到种种怪事呢，
他们走到西度镇附近的小竹林时，突然间竹子被风刮的左摆右晃，发出‘沙沙’的响声，时
不时还听到后头有人行走的脚步声，两人回头看去又没发现什么，他们一离开了竹林，一切
又恢复平静了。上了青风岗，清风月明，有人在山中唱戏，以为有人上岗来，但是两人在岗
上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人上来，当时蕙莲和老贾都觉得好生奇怪，心里头都有点怕。”
众人听她这样说，想起老贾三月开春的时候，讲过路经青风岗的怪事，心里就感觉不安。英子娘说：“真的和何老道说的一样呢，莫非‘仙人’要现身了，青风岗，岗风青，‘仙人’五年要翻身，这得要村里拿钱请高僧做法事，帮乡亲们驱魔镇妖，保一方平安才是呀！”
“唉，一波未平，又来一波。旺姐你知道不，刚才我们还在议论蕙莲老公许大明的事来着呢。”二姐说。
“么子事呀，我不晓得呀。”旺姐看了众人的表情有点异样，好似发生过什么事来。二姐继续说道：“许大明被土匪打伤了胳膊你不知道嘛。”“好好的人，怎么被打伤呢？”旺姐听了有些吃惊，二姐跟旺姐简略说了事情的经过，末了说：“大明真是流年不顺呢，怪不得这些天都见他岳母娘亮姐去刘氏祠堂拜菩萨，一直跪在地上磕头。”旺姐听了二姐的话叹了一口气说：“造孽呀，刘老屋村真是不平静呢！”
“我想是不是请南岳庙的高僧做法事，给刘老屋村驱邪禳灾。”二姐想出一个主意。
听王二姐这样说，村妇们有的说好，有的不同意。王娭毑说：“得去南岳山请高僧来做
法事，这是给村里祈祷保平安，应该的。”不同意的，说这是给村里找麻烦事，很费人力物
力；再说，村长老刘和妇女主任芷凌平日里没少说过，要我们破除脑壳里的封建迷信思想，
做新社会的主人，如果他们知道是为这种事做法事决不会同意的。听她们这样说，王二姐也
改变了主意，说到：“那就先不跟村里说了，我还是先跟何老道说说看，叫他出个主意，有
什么好办法应对。”
大家听她这么说，也觉得这是个办法，毕竟村民还是很相信何老道，觉得何老道过去走
南闯北，在江湖上谋生存，自有一身本领，懂中医开方子，摆罗盘看风水，他的知名度在这
十里八村无人不晓，况且人也很热心，有求必应，从不要求回报。村妇们也不再说什么，都
同意二姐的主意。樟树底下做针线活的村妇们，依然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