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健越说越激动。

“有的时候，居民们不太配合我的一些决定，甚至队员们也开始请假、旷工，懒懒散散。见到我也没那么尊重了。”

“背后有人议论，说我多余，管的太宽。”

柏苇杭点点头，他也听到过居民们对综合办公室及林健的抱怨。

“这怎么得了呢？我忍受不了这反差啊！”

“地下城这么快就不需要我了？我绞尽脑汁想再做点什么，让自己还能感觉到存在和被需要。”

“可......这套地下城的运作系统，真的是太自动化了，人们按部就班就可以了，确实也找不出什么事情可以插手去管。”

“我自己就各处转着，只看到了人们的松懈和满不在乎......”

“......就连密室站岗，都形同虚设！我昨天去密室，看到站岗的居然在睡觉，真的是又气又失望。”

“说他几句还和我狡辩顶嘴，这在透水事件时，是绝不会发生的啊！”

“打发他去仓库后，我进到密室里，越想越生气。看着那台嗡嗡作响的机器，突然就......就有一个念头。”

“我要是关掉这个东西，居民们一定会很紧张。得给他们提个醒，让他们知道现在的这一切得来的并没有那么容易，必须继续支持综合办公室的管理，才能确保现在的生活不被影响。”

“哎，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想到亲手去破坏自己一直在保护的东西，来向别人证明自己的重要。”

“打开控制台盖子，看着那一堆按钮拉杆，想起星知说过的每个拉杆大概可能的用途。选了一个风险最小的，就把手放了上去。”

“我也犹豫了一下，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真的动手拉了下来。”

“这时候，一切都黑了，突然一个女人在洞口尖叫。我也懵了，稀里糊涂跑出来。”

“忽然我想到，不如就借这个机会，设立一个有人要破坏电力系统的假象，这不就可以重新组织起地下城的人心了吗？”

“但我万万没想到，当时吴桐也在场，并且很快苇杭兄弟就找到了她。我怕人们把她当成破坏者，冤屈了她。又怕真的把自己牵连出来，更怕太快的解决了案件，失去了我想要重拾人心的机会，所以看到你很快排除了她俩，我是既佩服又惊慌。”

“再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林健说完，颓唐地靠在沙发里。

柏苇杭和鲁昊对视了一下。

真是想不到啊。那几天黑暗里，林健双眼布满血丝不眠不休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可如今却......

或许这就是人性吧。总是那么的复杂。

柏苇杭轻声说。

“林大哥，也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我们知道你大概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所以我尽可能去理解你。”

“你对领导这个身份，是有着一种痴迷的。我说的没错吧。”

林健愣了一下，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

“那是一种能让你精神焕发的痴迷。上瘾。”

“但这种权利，要是用对了地方，你的能力就是整个地下城的财富......”

“......可要是像现在这样，为了维持这种权利而故意制造危机感，也就背离了你自己原本的初心吧。那这种痴迷就成了心魔，是你控制不了的心魔。”

“不过呢，虽然你以为，自己不再被需要和重视了，感到失落和不安。”

“但其实依我看，地下城依然需要你。”

林健感激地看着柏苇杭。

“需要我什么呢......我......”

“林大哥，从一开始我们来到这里，地下城呈现给我们的，是一种暮气沉沉的混吃等死的氛围。”

“能理解，这是一种封闭和麻木带来的状态。”

“你看吸管男和煮鸡蛋他们，成天蹲坐在广场，人们没有目标，没有希望。日子就只是日子而已。”

“可一场危机，却改变了这种氛围，那是所有人拧成一股绳的积极状态。相互关心，相互帮助。这也是你挺身而出担起责任带来的改变。”

“现在虽然生活回到了过去四平八稳的节奏，可这种积极的状态不应该让它消失。”

“林大哥，我听说，曾经这里并不是这样。每逢节日，还有各种庆典、娱乐节目。庆典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热情乐观的气氛。就算生活是枯燥重复的，可人们依然保持着苦中作乐的积极。”

“所以，不如从这个角度入手，想想怎么改变地下城吧。”

林健眼睛一亮，但很快就又暗淡了。

“苇杭兄弟你说得对，到底是生活在地上世界的，眼界就是开阔。”

“可......这次的事情，我确实没办法原谅自己。我哪里还配继续组织领导这些年轻人。所以你说的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柏苇杭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鲁昊。

小胖子也点了点头。

“既然也没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不如......”

“就让它过去吧。”

林健身子一震，慌忙站起来，握着柏苇杭的手。

“谢谢苇杭兄弟，谢谢鲁警官！我......”

“我会好好反思一下的，我要把精力用在对的事情上。”

“好啦，林大哥，早点休息一下，最近你也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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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去的路上，鲁昊又开始了对柏苇杭的日常吹捧。

“柏哥，你是咋发现的，第一时间居然不告诉我，让我也蒙在鼓里。”

“你说出那句......林大哥，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真的吓了我一大跳！”

柏苇杭笑着摆手，这不是警察的基操么。

地下城就这么点儿人，只要顺着每个人描述的线索，走一遍，核实一下。往往疑点就自己浮现出来了呀。

“第一时间只有林大哥的陈述里，有那个女子的叫声。我们发现了血迹。我后来观察了林大哥和煮鸡蛋，裸露在外的肢体没有伤口，衣服上也没有血迹，这就证明了确实还有第三个人在现场。”

“但我看到窗台的灰，就知道林大哥没说实话。只不过那时我还很困惑，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他是否和那个第三人有什么关系。”

“所以，只要找到受伤的人，听听她怎么说，也许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柏苇杭最感慨的，恐怕还是林健的动机了。

人，总有被魔鬼抓着手的时候，好在造成的后果轻微。

不然柏苇杭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鲁昊，你想一下，如果这次真的抓到一个蓄意破坏的人，或者已经造成了电站的损坏，后果严重的那种，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适用地上世界的法律？拘留、审判、关押？

想想都觉得头疼啊。

“哈哈，柏哥，这样吧，我们在房间门口也挂个牌子呗。”

“兰市驻平行时空地下城派出所。”

“你也给我个副所长当当咋样。”

柏苇杭心里暗笑，你小子官儿瘾也上来了？

“几天不上班，把你憋坏了吧。”

想起刚当警察时，有一阵子没什么大案子，柏苇杭每天就是配合分局或者派出所的同事处理一些简单的工作，穷极无聊时和师傅抱怨。

“太无聊了啊，那些高智商罪犯去哪里了，也没什么完美犯罪的案子给我们办。就是那种密室杀人呀，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之类的案子。或者是连环杀手，尸体东一块西一块的那种。”

“现在天天都是小打小闹的。”

师傅老张板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还盼着有大案子？天天抓贼，你忘了天下无贼才是我们的目标了？”

“我们存在的第一意义，并不是破案抓嫌犯，而是因为有我们在，没人敢挑战法律的底线。”

“记住，没案子，才是我们办案子的目的！”

这地下城的小社会，最严重的案件，居然就是刚解决的林主任拉电闸的事了。可平行时空另一端，林主任的另一个自己，已经硬邦邦地躺在自己办公室地板上了。

什么林总指挥、林主任的。

他就只是“死者林某”，一个冰冷的代号。

从这个角度讲，地下城没有警察，没有高科技的侦查手段，但这里的治安环境要比柏苇杭那里强不知多少呢。

哎，不知道那个案子，高队他们办的怎么样了。

伸出手指算了算，几人来到地下城也已经十几天了。

“哎，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鲁昊嘟嘟囔囔地说着。

“要是不能像柏哥你猜测的，回去时还是我们来的那一天，那就麻烦大了。”

“怎么？你怕一直失踪，单位把你开除了啊？”

鲁昊皱着眉，连连摆着手。

“你知道的嘛，我是租的房子一个人住。”

“前几天冷，我把天然气壁挂炉开到了最大。每天光烧气都要好几十呢......”

鲁昊掰着手指算了起来。

“这都十几天了，天呀，这个月工资肯定是不够花了。”

“哎，看你的那点儿出息吧。说的好像你哪个月够花了？”

柏苇杭忍着笑，看着哭丧着的那张小胖脸。

“那你找时间去把林大哥那里的后巷地图都拿回来，我得继续研究咱们的出路啦。”

“反正无论如何，咱们肯定是不能在这里挂牌办派出所的，一起想办法回家吧。”